夜幕下的港岛,中环。
这里是亚洲的心脏,是资本的熔炉。一栋栋直插云霄的摩天大楼,如同钢铁与玻璃铸成的巨人,沉默地俯瞰着维多利亚港的璀璨灯火。在这片由金钱构筑的森林深处,一场无声的战争,已经悄然打响。
无数间亮着灯的写字楼里,杜建邦通过“信鸽”网络秘密组建的金融团队,如同最精密的战争机器,正在高速运转。他们是华尔街和伦敦金融城里最顶尖的操盘手,是嗜血的鲨鱼,是被“龙”的代号唤醒的战争幽灵。
一笔笔来自瑞士、开曼群岛、维尔京群岛的庞大卖单,通过数十个看似毫无关联的空壳公司账户,被精准地拆分成无数细小的指令,如同涓涓细流,悄无声息地汇入“汤氏集团”及其关联子公司的股票池。
整个操盘过程,如同一场由超级计算机指挥的芭蕾舞,优雅、精准,却又充满了致命的杀机。这些卖单的出现时机、数量、频率都经过了最严密的计算,完美地隐藏在每日正常的市场波动之中,没有在第一时间引起港岛联合交易所的任何警觉。其结果,只是让汤氏集团那坚挺的股价,在过去两天里,出现了微不足道的、几乎难以察脱的缓慢下跌。
暗流,在水面之下疯狂涌动。
而此刻的汤永业,对此一无所知。他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三天后那场即将召开的、万众瞩目的新闻发布会上。
他斥巨资,包下了港岛最顶级的丽晶酒店整个宴会厅。请柬雪片般飞向港府布政司、立法局议员、汇丰、渣打银行的大班、以及李超人、包船王这个级别的商界巨擘。全港上百家主流媒体,从《信报》、《经济日报》到那些最擅长捕风捉影的八卦周刊,都收到了邀请。
他要在这场发布会上,高调宣布汤氏集团进军内地的宏伟蓝图。他要将鹏城那块他“即将”拿下的黄金地块,作为自己商业版图扩张的辉煌战利品,向全港展示。
更重要的,他要借此机会,狠狠地、公开地,将那个让他颜面尽失的“南风投资”和背后的“内地仔”踩在脚下,碾进泥里!他要让所有人知道,在绝对的资本实力面前,任何投机取巧的小聪明,都只是一个可悲的笑话。他要用这场盛大的羞辱,来洗刷自己之前所受的一切耻辱!
汤氏集团总部,位于中环的汤氏大厦顶层。
交易室内,气氛紧张而有序。数十名顶尖的交易员和分析师,正紧盯着眼前闪烁着红绿数字的屏幕。首席分析师,一个名叫王志恒的中年男人,此刻正紧锁着眉头。
他发现了一个诡异的现象。
“汤氏集团”的股价,已经连续两个交易日,都在收盘前的最后半小时,出现一波莫名的、集中的抛压。这股力量并不算非常庞大,每次都只是将股价向下轻微地打压零点几个百分点,但其出现的规律性和节奏感,却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不像是正常的获利回吐,更不像是散户的恐慌性抛售。那感觉,就像是一头潜伏在深海中的巨兽,在发起总攻前,进行的一次次轻微的、试探性的呼吸。
王志恒不敢怠慢,他将自己的发现和疑虑,详细地写成了一份分析报告,第一时间递交到了总裁办公室。
总裁办公室内,奢华的波斯地毯,名贵的紫檀木办公桌,墙上挂着张大千的真迹。汤永业正意气风发地与自己的公关总监敲定着发布会的每一个细节,从邀请嘉宾的座次,到他演讲稿的措辞,甚至是背景音乐的选择,他都要求做到完美无瑕。
助理恭敬地将王志恒的报告递了上来。
汤永业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看到“股价异动”、“疑似恶意做空”等字眼时,他嘴角扬起一抹极其轻蔑的冷笑。
他将那份报告随手扔在桌角,就像扔掉一张废纸。
“志恒还是太年轻,太紧张了。”汤永业端起一杯顶级的蓝山咖啡,对身旁的助理嘲讽道,“无非就是几家眼红我们拿下鹏城地块的对家,在背后搞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罢了。想凭这点资金就撼动我汤氏集团?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如同火柴盒般的城市,一种掌控一切的豪情油然而生。
“几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叫而已,难道还能撼动大象不成?”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对的自信与傲慢,“不用管它!让他们闹!正好,帮我们洗洗盘,把那些意志不坚定、想跟着喝汤的散户都清理出去!等到发布会一开,利好消息一出,股价自然会一飞冲天!”
助理连忙奉承道:“老板英明!那些小丑,不过是为您即将到来的辉煌,奏响了微不足道的序曲罢了。”
汤永业满意地笑了,他仿佛已经看到,三天后,自己站在聚光灯下,接受万人敬仰的画面。
……
两天后,鹏城。
与港岛中环的衣香鬓影、纸醉金迷不同,八十年代末的鹏城,更像一个巨大而又混乱的建筑工地,充满了草莽英雄式的活力与尘土飞扬的燥热。
最繁华的东门老街,人潮涌动,南腔北调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杜建邦依旧是那身与周围环境完美融为一体的“大陆仔”打扮——洗得发白的旧衬衫,一条灰色的确良裤子,脚上一双沾着泥点的解放鞋。
他正蹲在一个卖盗版磁带的小摊前,手里拿着两盘邓丽君的磁带,正跟那个满脸精明相的小摊贩,磨得口干舌燥。
“老板,你看我都买两盘了,便宜点嘛。五块钱两盘,行不行?”杜建邦的脸上,挂着老实人特有的、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
“靓仔,你开玩笑啊!”摊贩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邓丽君的带子,全深圳我这里最新最全!一盘三块,少一分都不卖!你以为是那些靡靡之音啊?这是艺术!”
“哎呀,我也是学生,从内地过来,身上真没多少钱了……”杜建邦继续扮演着他穷困潦倒的角色,为了那一块钱的差价,据理力争。
路过的几个穿着喇叭裤、画着浓妆的时髦女青年,看到他那副“寒酸”又“计较”的样子,都忍不住捂着嘴,发出一阵阵银铃般的偷笑。
“快看,那个阿灿又在淘便宜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