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一片哗然。人类代表面露怒色,机器人代表的光学镜头频繁闪烁,连许多星桥之子都感到极度不适。
林薇忍不住站起身,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夜岚!你在说什么?引导?使命?星桥的建立是为了平等共存,不是为了确立新的等级!没有纯人类的历史和文化遗产,没有机器人文明的逻辑基石,根本不会有我们的诞生!你这是忘本!是背叛!”
夜岚转向林薇,幽紫光晕中似乎闪过一丝怜悯,仿佛在看一个无法理解简单真理的孩子:“林薇前辈,我理解你的情感依恋。但多愁善感不应阻碍文明的脚步。我们没有背叛任何存在,我们只是在拥抱进化赋予我们的、理所当然的领导地位。旧世界的道德,是为了维系旧世界秩序而产生的。当新的、更高级的秩序出现时,那些旧的束缚……就应该被打破。”
他最后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宣言,重重砸在每个人心头:
“进化,不应被旧世界的道德束缚。”
“荒谬!”一位人类老教授拍案而起,气得浑身发抖,“没有道德底线,没有对生命最基本的敬畏,再‘高级’的科技和形态,也只是冰冷的野兽!甚至是……恶魔!”
“逻辑错误,”一位机器人代表冷静地反驳,“将道德简单归类为‘旧世界束缚’,是过度简化。道德体系本身也在进化,其核心是对集体生存与发展的最优策略总结。你所谓的‘引导’,缺乏可被普遍接受的伦理框架,极易滑向专制与毁灭。”
会场彻底失控,争论变成了争吵,温和的学术交流荡然无存。支持和反对夜岚的星桥之子也形成了泾渭分明的阵营,彼此对视的目光中,第一次充满了警惕与陌生感。
这场研讨会,成了星桥内部理念对立公开化的导火索。自那以后,裂痕从言语延伸到了行动。
在日常工作中,温和派的星桥之子发现,他们提交的、强调跨形态协作与尊重个体差异的方案,开始受到更严格的审查甚至无故拖延。而由激进派提出的、旨在“提升整体效率”的提案,例如建立星桥之子主导的“文明发展评估委员会”,或是对纯人类和机器人进行“系统性认知增强”,却在某些层面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推动力。
混生区内,曾经和谐的氛围也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一些激进派的星桥之子开始有意识地聚集,形成小圈子,谈论着“新时代的责任”与“必要的变革”。他们看待人类和机器人邻居的目光,不再仅仅是平等的交流,而是掺杂了审视与评估的意味,仿佛在衡量这些“低级形态”对“伟大进化”的贡献度。
猜疑如同瘟疫般扩散。人类成员开始担心自己是否会成为被“优化”的对象;机器人单位则警惕着自身核心逻辑被强行“升级”或“修正”;就连星桥之子内部,温和派与激进派之间也出现了隔阂,曾经的战友如今在走廊相遇,也只是点头而过,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分裂的序曲已然奏响,星桥这座象征着理解与连接的宏伟建筑,其内部第一次出现了清晰可见的裂缝。曾经的盟友,因对文明未来截然不同的想象,站到了理念的对立面。而这,仅仅是风暴来临前,最初的低沉雷声。混沌的阴影,正从内部,缓缓吞噬着来之不易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