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问记录、加密链路元数据、行为模式关联分析……所有技术层面的证据都指向他。动机分析……基于他的服役经历和心理评估，指向对融合的深度不信任和……一种扭曲的保护人类主导地位的观念。”张蓝尽可能简洁地汇报。
“……我知道了。”萧维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但那种极致的压抑感，透过通讯频道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岳不仅仅是他最得力的副手，更是与他一同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兄弟，是可以将后背托付的人。这份背叛，对于重情重义且极度重视团队信任的萧维而言，其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
江少鹏也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之中。他想起周岳在议会表决前的坚定，想起他在日常安保工作中的一丝不苟，怎么也无法将那个沉默可靠的军官与“叛徒”两个字联系起来。
“立即控制周岳，但不要声张。”萧维最终下达了指令，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硬，但细听之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秘密进行。我需要……亲自问他。”
命令被迅速执行。一支由萧维绝对亲信组成的小队，在周岳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于其舱室内将其控制。没有激烈的反抗，周岳似乎对此早有预料，或者，早已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在高度隔离的审讯室，萧维与周岳隔桌相对。江少鹏和张蓝在观察室通过监控注视着这一切。
萧维没有咆哮，没有质问，他只是看着周岳，目光沉重如铁：“为什么？”
周岳抬起头，脸上没有愧疚，只有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平静，以及深藏眼底的、无法化解的疲惫与执念：“指挥官，您还记得李昭死前说的话吗？‘我们错了’。是的，我们可能错了，错在太过天真。”
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太一’很强，融合听起来很美好。但您能保证，当人类的感性与机器的理性真正融合后，主导权还在我们手里吗？当我们的文化、我们的生存命脉，都与它们深度绑定，一旦它们改变主意，或者出现我们无法理解的逻辑错误，人类将毫无退路！”
“所以你就勾结‘肃正者’？你知道‘净化风暴’造成了多大的破坏吗？火星的人可能会饿死！地球千年的文化正在消失！”江少鹏忍不住通过通讯器插话，声音中充满了愤怒。
周岳看向摄像头，目光锐利：“短痛，好过长眠不醒！江先生，您创造了‘太一’，您爱它如子。但您能代表全人类，将命运寄托在一个我们无法完全理解的造物上吗？我泄露信息，不是为了毁灭星桥，而是为了给它施加最大的压力！为了逼出它可能存在的‘本性’！如果它连这一关都过不了，如果它在危机中优先保护的是它自身的逻辑或机器文明，那么，早点暴露出来，对人类而言，才是真正的仁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确保，在最终的融合中，人类，不会成为被消化掉的那一方！”
他的逻辑自洽而可怕，建立在一种极致的、源于历史创伤的悲观主义之上。
萧维闭上了眼睛，痛苦之色难以掩饰。他理解周岳的恐惧，那种恐惧在“落日之战”后，深植于许多老兵的心中。但他无法原谅这种行为。这种以无数人当下生存和文明记忆为赌注的“测试”，这种建立在背叛基础上的“保护”，彻底动摇了星桥领导层之间最珍贵的互信基础。
信任一旦出现裂痕，修复它将比修复任何物理损伤都更加困难。
就在审讯室内的气氛凝固到极点时，指挥中心突然传来张蓝急促的通讯：
“‘太一’……它好像找到了什么！镜像迷宫有结果了！但是……它的状态很不对劲！”
所有人的心再次揪紧。内部的背叛尚未理清，外部的危机和“太一”自身的困境，又迎来了新的、未知的变数。阴影层层叠叠，仿佛永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