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桥时间,标准历法清晨七时整。
当模拟日轮的光芒缓缓漫过“群星大厅”穹顶特制的渐变玻璃,将一片温暖而充满希望的金辉洒向场内时,低沉而庄严的钟声,穿透了空间站的每一寸金属与空气,悠扬地敲响了。
七声钟响,象征着人类离开地球、踏上火星的第七个十年,也象征着星桥空间站建成后的第一个周年。
这一刻,所有的维修痕迹被巧妙隐藏,所有的焦虑与疲惫被暂时压下。星桥,如同一位历经磨难却依旧挺直脊梁的巨人,换上了它最璀璨的华服,迎接这场迟来却又至关重要的庆典。
“群星大厅”内,景象如梦似幻。穹顶的全息投影模拟出地球的蔚蓝与火星的锈红,两颗星球缓缓旋转,在星桥的轮廓下交汇,如同宇宙间一次伟大的握手。柔和而明亮的光线从四面八方洒落,照亮了汇聚于此的人群。
大厅一侧,是来自火星联合政府的代表团。他们身着各式礼服,既有火星新纪元简洁利落的风格,也偶见对地球古老文明的致敬元素。代表团长许佩霖女士,神色庄重,眼神中却闪烁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她身后,是来自各个殖民城邦的官员、科学家、艺术家,甚至还有几位经过严格审查、被视为“星桥派”温和代表的前“归复派”成员,他们的表情复杂,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大厅另一侧,是来自地球的代表团。他们没有乘坐庞大的星舰,而是通过“太一”协调的小型、流线型穿梭艇抵达。他们的“着装”更为统一,多是功能性与美学结合的精工服饰,材质闪烁着非自然的柔和光泽。为首的地球代表,是一位气质沉静、名为“玄宇”的高级协调员,他的面容经过精心维护,看不出具体年龄,眼神深邃如同古井,仿佛承载着地球数十年的孤寂与守望。他身后的成员,同样安静而有序,他们的目光更多地停留在火星代表和整个大厅的细节上,带着一种近乎考古学家般的专注与评估。
在两个代表团之间,是星桥空间站的居民、工作人员,以及经过筛选的媒体代表。人类与机器人并肩而立,穿着各自认为最适合庆典的服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紧张、期待、历史厚重感与微弱不安的复杂气息。
江少鹏站在主礼台上,身侧是萧维和张蓝。他穿着一身深色的、略显陈旧的正式服装,那是他当年离开火星科学院时获得的纪念品,袖口处甚至有一处不明显的、未经完全修复的灼痕,仿佛在无声诉说着过往的艰难。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如同经过淬火的星辰。
萧维换上了笔挺的指挥官礼服,胸前缀满了代表过往功勋与责任的勋章,他站得如同标枪般挺直,面容肃穆,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全场,确保着最后的安保万无一失。张蓝则是一身利落的深蓝色技术官制服,她的目光不时飘向隐藏在礼台侧后方的一个独立显示终端,上面正实时显示着“方舟”网络中那个依旧微弱、但已逐渐趋于平稳的金色光点——那是沉睡中的启明。
“‘太一’,状态如何?”江少鹏通过内置通讯器低声询问。
“一切平稳,父亲,”“太一”的声音直接在他耳畔响起,平和而稳定,“能源网络、生命维持、内部安防均已处于最佳状态。外部监测未发现异常活动。启明的意识波动……很微弱,但稳定。他……能感知到。”
江少鹏微微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到了礼台正中央的发言席。全场的目光,以及无数通过量子网络直播注视着这里的、来自地火两个世界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没有冗长的开场白,没有华丽的辞藻。江少鹏的目光缓缓扫过火星代表团,扫过地球代表团,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每一台具有感知能力的机器。
“我们站在这里,”他的声音通过扩音系统,清晰地传遍大厅的每一个角落,平静中蕴含着力量,“并非因为我们已经忘记了过去。恰恰相反,我们铭记着‘落日之战’的惨痛,铭记着李朔、李昭,以及无数有名或无名的牺牲者。我们铭记着猜忌带来的隔阂,铭记着恐惧筑起的高墙。”
他的话语让许多火星代表神色动容,也让地球代表团的成员们微微颔首。
“我们站在这里,”他继续说道,目光投向地球代表团的方向,“也并非因为我们已经解决了所有问题。我们深知两个文明之间依然存在着巨大的差异、深刻的误解,甚至……依然有势力在阴影中,试图将我们拖回对抗的深渊。”
这话让萧维的眉头微蹙,也让场内的安保人员更加警觉。
“但是,”江少鹏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更知道,沉溺于过去只会带来更多的‘落日’,固守于恐惧只会让高墙愈发坚固!我们站在这里,是因为我们选择了另一条路——一条艰难、布满荆棘,却通往希望的道路!我们选择建造桥梁,而不是加固壁垒!我们选择对话,而不是对抗!我们选择……在战争的废墟上,播种和平的种子!”
掌声,起初是零星的,随即如同潮水般涌起,席卷了整个大厅。火星代表们用力鼓掌,地球代表们以他们特有的、略显克制但同样真诚的方式表达着赞同。许多星桥居民眼中闪烁着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