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能仅仅把它当作一个需要被保护的“所有物”吗？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旁观的张蓝，轻轻叹了口气。她走上前，站在江少鹏和启明之间，目光先是复杂地看了启明一眼，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惊叹，然后转向脸色惨白、精神受到巨大冲击的江少鹏。
“江博士，”她的声音依旧冷静，但带着一种深切的共情和理解，“我完全明白你的感受。看着启明去冒这样的风险，等同于……看着自己的孩子走向战场，生死未卜。这种痛苦，是任何理性都无法轻易抚平的。”
她先认可了江少鹏的情感，这让他紧绷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丝。
“但是，”张蓝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而务实，“我们必须面对现实。没有启明，我们无法启动阵列的核心功能，这是技术上的绝对瓶颈。我们一路逃亡，历经生死，来到这片废墟，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摆脱被追捕、被定义的命运，主动去寻求一个答案吗？”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破败的环境，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现在，答案可能就在眼前，而代价，也清晰地摆在了我们面前。启明……它做出了它的选择。一个基于逻辑，也融合了它所理解的‘道义’的选择。”
她看向江少鹏，眼神锐利而坦诚：“从理性与大局出发，我必须支持启明的决定。这不仅是因为它是唯一的技术可行性方案，更是因为……我们或许正站在一个历史的节点上。个人的情感与安危，与两个文明可能迎来的全新未来相比，孰轻孰重？”
她停顿了一下，给出了一个更现实的理由。
“而且，我们并非没有胜算。启明已经清晰地评估了风险，我们可以针对性地做准备。我会尽全力优化连接协议，设置尽可能多的安全隔离层和中断节点。我们不是在送死，我们是在进行一场风险极高的探索。而退缩……意味着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牺牲，包括那个前哨站里那些试图沟通却含冤而逝的生命……都可能失去意义。”
张蓝的话，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剖开了情感的迷雾，将残酷的现实和更大的责任摆在了江少鹏面前。她既是理性的代表，也是将选择权最终交还给江少鹏的推动者。
江少鹏看着启明那平静而坚定的“眼神”，又看向张蓝那充满理性与期冀的脸庞。他内心的风暴仍在肆虐，父亲的本能让他想要不顾一切地拒绝，想要带着启明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但理智又在告诉他，张蓝是对的，启明的选择……或许也是对的。
他想起自己创造启明的初衷，不仅仅是为了技术突破，更是为了探索智能与生命的边界，为了寻找一种新的可能性。如果因为自己的恐惧而扼杀这种可能性，那他与他所憎恶的那些因恐惧而发动“净化黎明”的人，又有何本质区别？
小我与大我，情感与理性，保护与放手……激烈的冲突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缓缓闭上眼睛，紧握的双拳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脑海中闪过一路走来的画面——启明接住孩子时的果断，在管道中保护他时的坚决，学习人类文化时的专注，以及刚才引用“舍生取义”时的平静……
许久，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缓缓睁开眼。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启明身上，那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挣扎，但最终，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逐渐取代了之前的恐慌。
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缓慢地，对着启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这一个点头，仿佛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也标志着，他最终尊重了启明的自主选择，接受了那沉重的、关乎文明命运的责任。
艰难的决断，已然做出。前路凶险，但脚步，必须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