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看到了人。
一个白发苍苍、身形佝偻的老者,正蹲在一个简陋的、冒着淡淡青烟(不是步便宜那种古怪浓烟)的土灶前,小心翼翼地用蒲扇扇着火,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计算着什么药材的份量。那张布满皱纹、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上,依稀还能看出步便宜当年那副抠搜又执拗的神韵。
“步……步便宜?”段恒生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有些干涩。
那老者闻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眯着,看了段恒生好一会儿,似乎才辨认出来。他手中的蒲扇掉在了地上,嘴唇哆嗦着,颤巍巍地站起身:“段……段长生?是你?你……你回来了?”
他的声音苍老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是我,我回来了。”段恒生看着步便宜这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心头百感交集。三十年,对于凡人而言,几乎就是半辈子了。曾经的步神医,如今也成了步老叟。
“你……你怎么一点都没变?”步便宜围着段恒生转了两圈,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惊奇,仿佛在看什么怪物,“三十年!整整三十年啊!老子头发都白了,背也驼了,你怎么还跟个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似的?”
段恒生打了个哈哈,含糊道:“呃……山里水土好,养人,养人……”
他目光转向另一边,只见两个同样头发花白、脸上爬满皱纹的老者,正嘿咻嘿咻地对着一根明显新换不久的木桩子,笨拙地练习着《沧海归一诀》里的基础运气法门。他们的动作比三十年前更加迟缓,气息也更加微弱,但那认真的劲儿,却丝毫未减。
“突眼?大嘴?”段恒生喊道。
那两个老者停下动作,茫然地转过头,看了段恒生半天,昏花的老眼里才渐渐泛起一丝熟悉的光彩。
“老……老爷?”突眼(现在应该叫老眼昏花了)不确定地喊道,声音带着老年特有的颤抖。
“是老爷!是老爷回来了!”大嘴(如今嘴也瘪了)激动地嚷嚷起来,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段恒生看着这两个因为打劫而跟随自己的,资质驽钝却始终不离不弃的老仆,如今也垂垂老矣,心中更是酸涩。他走上前,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触手处是松弛的皮肤和硌手的骨头。
“好,好,还在练,挺好……”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老爷,您……您怎么一点没老啊?”突眼揉着眼睛,仿佛想确认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看错了。
“是啊老爷,您是不是成仙了?”大嘴一脸崇拜地看着段恒生。
段恒生:“……算是吧。”
挂逼仙,也是仙!
他环顾四周,发现少了两个人(一狗一和尚),心里一沉,问道:“老和尚呢?铁柱呢?济静小和尚呢?”
提到老和尚,步便宜脸上的激动褪去,叹了口气,用拐杖指了指山谷最里头那间简陋的佛堂:“济圆大师……十年前就坐化了。走得挺安详,敲着木鱼,念着经,就那么没声儿了。”
段恒生沉默了一下。虽然那老和尚整天神神叨叨,逼他练功,还爱占便宜,但毕竟相处了不短的时间,也算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引路人之一。听闻他坐化的消息,心里还是有些怅然。
“那济静小和尚呢?”
“济静师父啊,”步便宜道,“他给大师火化了,收敛了骨灰,说要去完成大师未了的心愿,云游四方,弘扬佛法去了。走了也有八九年了。”
段恒生点了点头,济静那小和尚看着呆萌,实则心思通透,而且运气好得诡异,出去云游,应该吃不了亏。
最后,他的目光带着一丝紧张,扫视着山谷:“那……铁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