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气息与当初钟卢氏身体里的黑烟同出一源!
陈世胜的反应也是极快,他几乎是立刻强行压下了身体的异常,脸上甚至挤出一丝略显僵硬的笑容,接口道:“大师谬赞,实在是刘师爷指导有方。”他将功劳推给了老刘,试图转移注意力。
老刘浑然未觉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无形交锋,还在那儿捋着几根稀疏的胡须,颇为自得:“世胜确实悟性不错,一点就透。”
段恒生心中已然明了,不再继续施加压力,将那缕度化之意收回。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继续翻看着手中的文稿,指着其中一条道:“阵亡将士遗骸,当由山陵使衙门统一勘验、登记、超度后再行安葬,这条写得很好,职责分明,避免了混乱,陈先生有心了。”
陈世胜眼角肌肉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但语气依旧平稳:“分内之事,应当的。”
段恒生心中愈发笃定。这陈世胜,绝非单纯为报仇或求生而来投靠。这厮分明是被人做了手脚,成了一颗棋子,一枚探子!其目标,要么是风头正劲的闯王王霸天,要么就是段恒生他自己!
好家伙,这是把棋子直接送到老子眼皮子底下了?段恒生差点气乐了。是觉得老子瞎,还是觉得这黑烟隐藏得够深?
他又与老刘敷衍了几句关于陵园选址的风水、规模等细节,目光却时不时无意地扫过陈世胜。每一次目光掠过,陈世胜虽然表面镇定,但那份刻意维持的恭顺之下,总有一丝极力压抑的不自然。
看来这棋子自己也未必完全受控,对体内的东西恐怕也是恐惧多于利用。段恒生心中暗忖。
“既然如此,那陵园选址之事,就按刘师爷方才所言,定在城西山阳之处。具体勘测,贫僧改日自会带人前去。”段恒生觉得试探得差不多了,便准备收工。
“有劳大师费心。”老刘拱手。
段恒生点点头,目光最后落在陈世胜身上,笑容意味深长:“陈先生年轻有为,又深明大义,将来在闯王麾下,必有大用。”
陈世胜身体几不可察地又是一颤,深深低下头:“谨记大师教诲。”
段恒生不再多言,转身,背着双手,迈着依旧四平八稳的官步,晃晃悠悠地离开了文书房。
直到那灰色的身影消失在营帐之外,陈世胜才缓缓抬起头,额角竟已渗出细密的冷汗。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擦,却又猛地顿住,眼神深处,一丝慌乱与那被强行压制的阴冷交织闪过。
“世胜,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看。”老刘关切地问。
“没,没什么,”陈世胜勉强笑了笑,声音有些干涩,“可能是昨夜睡得晚了些,有些头晕。”
“要注意身体啊,”老刘不疑有他,叮嘱道,“闯王的大业,还指望你们这些年轻人呢。”
“是,师爷。”陈世胜低声应道,垂下的眼帘掩住了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另一边,段恒生走出军营,沐浴在冬日暖阳下,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他揣在僧袍袖子里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柄缩小版铁锹冰凉的锹身,又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心情莫名愉悦起来。他哼着那不成调的小曲:
“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笑看黑烟送菜鸟……”身影渐行渐远,融入了边城渐渐热闹起来的街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