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的日子,像被施了肥的庄稼,一天一个样地往上窜。
闯王王霸天!
这名号如今是越叫越响亮了,至于是不是刀疤脸灵光一现给自己脸上贴金起的,没人去深究,反正大家叫得顺口,他听着也舒坦,已然有了几分坐地虎的气象。
城墙加高加厚了,护城壕挖得又深又宽,城头上巡逻的士兵虽然队形依旧算不上多齐整,但精气神十足,眼神里不再只有凶悍,多了点叫“规矩”的东西。城内市集恢复了热闹,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虽然卖的多数还是些简陋的土产,可那份活气儿,是之前死气沉沉的边城没有的。
城外更是大变样。原本荒草丛生的野地,被开垦成一片片整齐的田垄,绿油油的秧苗在春风里舒展着腰肢。大量流民的涌入,不仅没有拖垮边城,反而在王霸天“以工代赈”、“开荒免赋”的政策下,成了建设边城、开垦农田的主力军。人手一把锄头,愣是把荒郊野地刨出了希望。
王霸天自己,也渐渐有了王的派头,虽然这派头时常露怯。比如,他依旧坚持每天早上去校场跟着队伍一起吼“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吼得比谁都响;晚上也雷打不动去夜校学认字,虽然那握笔的姿势怎么看都像在攥着砍刀,写出来的字也跟鬼画符似的,但他乐此不疲。偶尔处理公务,遇到实在搞不定的文书,他会抓耳挠腮半天,然后大吼一声:
“去请刘先生来!”
老刘如今水涨船高,成了他麾下首席,也是唯一的文胆师爷。
乱葬岗上,段恒生,哦不,是度难大师,彻底闲了下来。
他的草棚前门可罗雀,生意清淡得能饿死耗子。有时候一整天都等不来一个“客户”,让他对着那面“大慈大悲,免费法事”的白幌子直叹气。以前是忙得脚不沾地,现在是闲得能数清楚棚顶有几根茅草。
“唉,世道好了,和尚都快失业了。”段恒生瘫在草棚下的破躺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怀里的小铁锹。这小玩意儿现在是越看越顺眼,沉甸甸,黑黝黝,挥舞起来带着一股恶风,专敲人闷棍,啊不,是超度有缘人……反正很合他心意。
边城的勃勃生机和王霸天日益响亮的名头,像长了翅膀一样,终于传到了南鸿国都城,那座依旧在权力倾轧和血火交织中挣扎的繁华之地。
金銮殿上,年仅十六岁的小皇帝宇文晟,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龙袍,坐在龙椅上。他脸色有些苍白,眼窝深陷,但眼神里却燃烧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阴鸷和急躁。登基不久,靠着雷霆手段和几分运气吞并了南家,让他自信心极度膨胀,认为这世上没有他摆不平的事。
此刻,他正听着兵部侍郎关于边城“匪患”的奏报。
“……据查,占据边城者,乃一伙以王霸天为首的山匪流寇,裹挟乱民,僭越称王。其在边城倒行逆施,蛊惑人心,开仓放粮,煽动流民垦荒,实乃心腹大患……”兵部侍郎语气沉重,将边城的情况说得十分不堪。
“王霸天?”小皇帝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尖利,“一个山匪头子,也敢称王霸天?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震得殿内回声嗡嗡作响:“区区草寇,癣疥之疾!朕大军一到,顷刻间便能将其碾为齑粉!”
殿下站着的几位老成持重的将领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将军出列,躬身道:“陛下,边城虽小,但背靠黑荡山脉,易守难攻。且听闻那王霸天颇得流民拥戴,如今又大力垦荒,恐其已成气候,不宜轻视。不如先派使者招安,若其不从,再……”
“招安?”小皇帝不等老将军说完,便冷笑着打断,“朕乃九五之尊,天下共主!对一伙打家劫舍的土匪招安?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们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