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一看大当家都拜了,也是捂着红肿的脸,齐齐叩拜:“拜见师祖!”
乱了,乱了!段恒生抚额长叹,连忙摇手,“我不是你师父,也不是你们师祖,莫乱喊!”
刀疤脸不理段恒生的话,笑嘻嘻地说,“您是大姐大与大哥大的师父,便是我的师父!您可以不认,但我必须喊哩!”
好吧,我自己成了自己的师父了。还莫名其妙被一个山大王喊师父了。段恒生心里一阵哀叹,有点乱啊。
“随你便,”段恒生皱了下眉头,不再纠结这种小事,“你从山大王变成了闯王,打法跟以前不一样了,必须做出改变。”
“不然你一个月都撑不过去,还不如回山里做山大王舒服。”
“请师父训示!”刀疤脸神色一正,一脸恭敬地说道。
段恒生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放在桌上:“看看这个,或许对你有用。”
刀疤脸看了一眼,不太明白,便递给老刘。
老刘凑到灯下,磕磕绊绊地念了起来:“三……三大纪律?一、一切行动听指挥;二、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三、一切缴获要归公……”
念到“八项注意”时,什么“说话和气”、“买卖公平”、“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要赔”、“不打人骂人”、“不损坏庄稼”、“不调戏妇女”、“不虐待俘虏”……刀疤脸和他手下们的表情从疑惑到惊愕。
“这啥意思?”刀疤脸说道,“老子造反就是为了吃香的喝辣的,不拿百姓东西,兄弟们喝西北风去?”
段恒生心里翻了个白眼,耐着性子解释:“闯王,你想坐稳这边城,光靠抢能行吗?百姓现在拥护你,是因为你分了粮。若你手下继续胡作非为,与之前欺压他们的官军与世家有何区别?到时民心尽失,官军一来,谁还帮你守城?”
刀疤脸愣住了,他脑子直,但这话糙理不糙。他想起白天那些破事,眉头拧成了疙瘩。
段恒生继续道:“这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是立身之本。让手下弟兄们都背下来,严格执行。一开始可能不习惯,但长远看,只有得了民心,你这闯王才名副其实,才能站稳脚跟。”
他又指了指那一堆文书:“还有,你们这群大老粗,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连账本都看不懂,如何治理城池?难道永远靠抢?”
“那咋办?”刀疤脸下意识地问。
“办夜校。”段恒生吐出三个字,“找城里那些落魄书生,或者像老刘这样认得几个字的,晚上教兄弟们认字,不要求多,一天认十个,一个月就是三百个。至少要把常用字、数字认全,能看懂简单告示和账本。”
刀疤脸和手下们面面相觑,让他们拿刀砍人在行,让他们坐下来认字?想想就头大。
段恒生看出他们的抗拒,加重了语气:“闯王,你以为造反就是打打杀杀?告诉你,治理地方,比打仗难十倍!不想被人生吞活剥,就把自己脑子练出来!深挖洞、广积粮、缓称王!先把边城这摊子理顺,积攒实力,低调发展,别急着树大招风!你那闯王的名号,在自己地盘叫叫就行了,别到处嚷嚷!”
“深挖洞、广积粮、缓称王……”刀疤脸喃喃重复着这九个字,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感觉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他看了看手下们茫然又带着点期盼的眼神,又看了看桌上那张写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纸,一咬牙,一拍大腿:
“听师父的!老子就不信,砍人的手还学不会握笔了!”
段恒生微微点头,不再多言,身形一晃,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窗外。
刀疤脸看着空荡荡的窗口,又看了看桌上的纸,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都听见了?从明天起,不,从今晚起!都给老子背这个!还有,去找认字的先生,老子要办学堂!”
手下们一片哀嚎,但在刀疤脸的瞪视下,很快变成了唯唯诺诺的应承。
于是,边城出现了诡异的一幕:白天,闯王的队伍开始规规矩矩,虽然笨拙,但努力执行着“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买卖公平”等规定;晚上,曾经的土匪窝子,如今灯火通明,传来结结巴巴的读书声:
“人之初,性本善……”
“一、二、三、四……”
“一切行动听指挥……”
乱葬岗上,段恒生听着城里传来的零星读书声,满意地啃了一口干粮,嘴里含糊不清地嘀咕:
“嗯,孺子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