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安静的光斑。她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更深的痛楚来自心里。窗外是车水马龙、逐渐恢复生机的城市,但她却感觉自己与那个正常的世界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冰冷的玻璃。鹦鹉螺岛的烈焰、冰冷的海水、阿亮牺牲前的眼神、赵猛浑身是血却依旧坚毅的面孔……这些画面如同循环播放的噩梦,日夜啃噬着她的神经。
她获准有限度地使用手机,但每一次屏幕亮起,她都既期待又恐惧。期待的是李凡或赵猛的消息,恐惧的是未知的坏消息,或者更糟——死一般的寂静。官方对外的说法是他们在保护性隔离中,但苏晴清楚,这“保护”也意味着隔绝。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她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就这样无助地等待。她想起了老鬼船长,那个脾气古怪、刀疤狰狞,却最终载着她驶向地狱入口的男人。他用自己的方式,履行了承诺,也葬身大海。苏晴欠他一条命,也欠他一份交代。
她尝试拨打老鬼之前留给她的一个紧急联系电话,那是他一个远房表弟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她又尝试通过海事局的关系,旁敲侧击地打听老鬼家属的安置情况。得到的回复官方而模糊,只说“相关善后事宜已由专人负责,家属情绪稳定,不便打扰”。
“专人负责?”“情绪稳定?”这些措辞让苏晴的心猛地一沉。太标准了,标准得不像是对待一个协助破案却不幸遇难的关键线人家属应有的态度,更像是一种……程序化的隔离和封口。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她。她想起老鬼收下那个装着蓝色结晶的盒子时,眼中闪过的复杂神色,那句“棺材本”的叹息。老鬼这样的江湖人,不可能没有留下更隐秘的联系方式。她仔细回忆与老鬼有限的接触,想起他偶尔提及的、年轻时在“南边”跑船的经历,以及一个他常挂嘴边、却语焉不详的“老街坊”。
凭借记忆和模糊的线索,苏晴动用了自己作为调查记者积累的所有人脉和资源,像大海捞针一样,在网络上搜寻与老鬼描述相符的、可能知情的边缘人物。这是一个漫长而绝望的过程,如同在黑暗中摸索。
几天后,一个匿名的网络电话突然拨通了她的手机。对方声音经过处理,语速极快,只说了句:“鬼哥的崽子和他婆娘,被‘公司’的人接走了,去了北边,具体不知道。鬼哥留下的东西,别查了,水太深。” 说完便挂断,再打过去已是空号。
“公司”?北边?苏晴浑身发冷。这绝不是官方的善后!老鬼的家人被一股未知的势力控制并转移了!是为了封口?还是……作为人质要挟?或者,是“奥丁之眼”残余势力的报复?
巨大的愧疚和愤怒几乎将她淹没。是她把老鬼卷进了这场灾难,现在连他的家人都受到了牵连。无力感像潮水般涌来,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落入蛛网的飞虫,越是挣扎,缠得越紧。
就在她心神不宁,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她的备用加密邮箱——一个只有极少数绝对可信赖的线人知道的邮箱——突然收到了一封新邮件。发件人是一串乱码,主题为空。
苏晴的心脏骤然缩紧。她熟悉这种格式,这是“渔夫”组织的紧急联络方式!梁芳之前提过,这个组织亦正亦邪,但信息渠道极其灵通。
她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手指点开邮件。没有称呼,没有正文,只有一行加粗的、血红色字体写就的警告,像一道惊雷劈在屏幕上:
**【清理已开始,信任名单作废。静默,保重。】
邮件末尾,有一个需要专用解密程序才能打开的加密附件。
“清理开始……信任名单作废……” 苏晴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这意味着,“园丁”或者其背后的势力,已经开始了内部清洗和灭口行动!所有可能知情或构成威胁的人,都在名单上!老鬼家人的转移,恐怕只是冰山一角!而“信任名单作废”,更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说明对方可能已经渗透或监控了官方渠道,他们不能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她不敢怠慢,立刻用梁芳留下的解密工具打开附件。附件里没有文档,只有一张分辨率不高的数字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