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之后,她仔细检查了三遍,确认密语编码无误,表面文章也毫无破绽。然后,她清除了所有的编辑记录和缓存,合上了电脑。
接下来,是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一步。
她走到床头柜前,拿起酒店电话的听筒。手指悬在按键上方,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一个记忆中的、属于日内瓦一家老牌、但并非顶级的律师事务所的总机号码。这家事务所与她毫无瓜葛,选择它,只是因为其总机需要人工转接,且线路繁忙,容易留下模糊空间。
电话接通,传来接线生礼貌的声音。
梁芳用流利的法语,以一种略带焦急和不确定的语气说道:“您好,我想查询一下关于‘遗产继承’的相关事宜,我之前可能有一位叫…叫‘皮埃尔’的先生联系过?我记不太清具体名字了,能帮我查一下吗?我的名字是索菲·马丁。”
她报了一个常见的法语名字和一件常见的事务,语气自然,听起来就像是一个记性不好、有点迷糊的咨询者。这是她精心设计的“噪音”,目的是在酒店通话记录中,留下一个看似普通、即使被查到也难以立刻联想到她真实目的的通话痕迹。
果然,接线生表示没有找到相关信息,并建议她提供更具体的细节。梁芳敷衍了几句,表示自己再确认一下,便挂断了电话。
整个通话过程很短,内容毫无价值。但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利用这次通话作为掩护,在极短的时间内,她用另一部备用的、不记名的预付费手机,向那个一次性匿名邮箱发送了一条空白的、没有任何内容的邮件。
这条空白邮件,才是真正的“信号”。它与学术论坛草稿箱里的密语文章,以及那个特定的发送时间点,共同构成了一把三重加密的钥匙。如果“渔夫”或其联络人真的存在,并且一直在监控这些看似废弃的渠道,他们就会看到这把钥匙,并解读出她的指令:“我已就位,情况危急,请求激活。”
做完这一切,梁芳将预付费手机卡取出,折断,冲入马桶。她回到沙发坐下,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冷汗再次浸湿了她的后背。
这是一种极度冒险的赌博。她动用了自己压箱底的、非正规的联络手段,将自己暴露在未知的风险之下。她不知道信号会被谁接收,是友是敌。她甚至不知道“渔夫”计划究竟是什么,启动它会导致怎样的后果。
房间里死寂无声,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在耳边轰鸣。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她死死地盯着那部加密手机,期待着回应,又恐惧着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是半小时。
嗡嗡——
加密手机再次发出了那种特有的、细微却清晰的震动。
梁芳猛地坐直身体,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颤抖着拿起手机,屏幕亮起,依旧是乱码重组的过程。
几秒钟后,新的信息浮现,比上一条更简短:
【渔夫苏醒。保持静默。等待潮汐。】
信息看完后,屏幕再次暗下,并且自动进行了深层加密,无法回溯。
梁芳缓缓放下手机,靠在沙发背上,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渔夫苏醒”…意味着她成功了,联络渠道是有效的,确实存在一个潜伏的“渔夫”。
“保持静默”…这是命令,也是保护。她必须继续隐藏,不能有任何多余动作。
“等待潮汐”…潮汐,意味着时机。一个由对方掌控、或许需要特定条件才能成熟的行动时机。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暂时松一口气的庆幸,有对未知前景的深深忧虑,更有一种被卷入更大漩涡的无力感。
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但她也不知道,唤醒的究竟是并肩作战的同伴,还是另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窗外,日内瓦的天空渐渐阴沉下来,似乎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套房内的空气,仿佛也变得更加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