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赵猛的孤勇(1 / 2)

h省公安厅,刑侦总队,副总队长办公室。

清晨,天色灰蒙,阴冷的秋雨无声地敲打着玻璃窗,划出一道道蜿蜒的水痕,将窗外城市的天际线晕染得模糊而压抑。办公室内没有开灯,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夜未眠的烟草味、陈年卷宗的纸张味,以及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重的疲惫感。

赵猛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椅背对着门口,面朝窗外。他指间夹着一支即将燃尽的香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截,却忘了弹掉。桌上,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旁边散落着几份文件,最上面一份的标题是——《关于犯罪嫌疑人刘东(绰号“刀疤”)在押解途中突发疾病死亡事件的初步情况说明及善后处理建议(内部传阅稿)》。

报告措辞严谨、客观,引用了医院出具的“急性心梗”死亡证明,强调了押解流程合规、现场抢救及时,结论倾向于“意外事件”,建议“妥善做好家属安抚工作,消除不良影响,维护司法权威”。

一份标准化的、旨在迅速平息事端、规避责任的官僚文书。

赵猛的目光没有落在报告上,而是穿透雨幕,投向更远处阴云低垂的天空。他的脸色晦暗,眼窝深陷,胡茬凌乱,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许多。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不肯屈服的火焰。

刘东死了。死得蹊跷,死得干脆,死得将所有可能指向更深处的线索彻底掐断。

那份关于“次声波武器”残留的惊悚技术报告,以及医院监控里那个鬼魅般的风衣人,被更高层级的命令紧急封存,连同王伯君二次尸检发现的“幻影-7号”纳米麻醉剂证据一起,被贴上“绝密”标签,移交给了某个直接对中央负责的、极其神秘的联合调查机构。省厅层面的调查,被明令禁止继续深入。

来自各方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巨手,层层压下。厅领导的谈话语重心长,既有对下属的关怀,更有对“大局”和“稳定”的强调;来自兄弟单位的“关切”电话,委婉地提醒他“适可而止”;甚至还有一些更隐晦的、来自体系之外的“朋友”递话,暗示“水太深,容易溺水”。

他仿佛能听到一扇又一扇大门在他面前沉重关闭的声响。每关闭一扇,前方的道路就黑暗一分。

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包围。

但他没有动摇。

刘东临死前那诡异而充满挑衅的笑容,王伯君体内那来自境外间谍行动的纳米毒剂,还有那个穿着特种作战靴、沾着军事管制区土壤的杀手影子…这些画面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日夜灼烧着他的神经。

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早已不是一桩简单的腐败案或黑社会火并。这是一场战争,一场发生在阴影里的、对手拥有超乎想象的能量和技术的、关乎国家安全和正义根基的战争。

退缩?不可能。

他深吸一口即将烫到手指的烟蒂,将其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然后,他转过身,重新面对办公桌。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庞棱角分明,如同冷硬的岩石。

官方渠道被暂时阻断,他就用自己的方式查!

他打开电脑,绕开了需要层层审批的内部案件管理系统,启用了一个只有极少数核心队员知道的、物理隔离的保密数据库查询终端。这是多年前他负责某个涉密专案时建立的备用渠道,数据更新可能滞后,但胜在绝对独立和隐蔽。

他的目标明确:刘东死了,但他生前掌控的张天贵集团跨境物流网络,绝不会因为他的死而瞬间蒸发。必然有继承者,有残存的脉络,有洗白转型的白手套。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出了所有与张天贵集团旗下物流、运输、仓储业务相关的公司及人员档案,时间跨度从集团崛起直到覆灭前夕。海量的信息在屏幕上滚动。

他重点筛选那些曾经承接过来自“特殊货源地”或发往“特殊目的地”业务、公司架构复杂、股东背景模糊,尤其是在集团垮台后迅速“转型”或“注销”的物流企业。

时间在枯燥而繁琐的数据筛选中悄然流逝。窗外的雨渐渐停了,但天色依旧阴沉。

突然,一个名字跳入了他的视线——“昌荣国际物流有限公司”。

这家公司曾是张天贵集团旗下规模最大的物流承运商之一,专门负责处理集团“进出口贸易”的运输业务,拥有多条通往边境口岸和港口的固定线路。在张天贵案发前大约半年,这家公司突然进行了一系列复杂的股权变更和业务剥离,原股东套现退出,管理层大换血,公司名称也变更为“昌荣供应链管理有限公司”,主营业务从“国际物流”转向了“国内高端冷链配送”和“供应链金融”,洗白得相当彻底。

表面看,这是一次成功的商业转型。

但赵猛的直觉却告诉他,没那么简单。这种在风暴来临前精准抽身、完美转型的操作,背后往往有着极强的预见性和资源支持。

他开始深挖昌荣物流的底细。调取工商注册的完整历史记录、所有董事及高管的个人信息、车辆GpS历史轨迹数据、海关报关记录、银行流水…

大量的数据碎片被一点点拼接起来。

一个发现引起了他的高度警惕:昌荣物流早年拥有的十几辆特种集装箱货车的GpS记录,在张天贵集团巅峰时期,曾多次出现极其规律的、目的性极强的异常行驶路线——它们并非往返于常见的港口或贸易区,而是频繁出入h省与邻省交界的偏远山区地带,有时会在某个荒废的矿区附近或人迹罕至的林业道路旁停留数小时甚至整夜,然后空车返回。

这些停留点,大多偏离主干道,监控稀少,且靠近省界,便于隐蔽和转移。

他们在运什么?又在什么地方交接?

赵猛感到自己正在逼近某个巨大的黑洞。

他继续追踪那批特种货车的最终去向。记录显示,在昌荣物流“转型”前夕,这批货车被以“报废淘汰”的名义,集中出售给了一家注册在邻省的、名不见经传的“废旧金属回收公司”。而这家回收公司的注册地址,经核实,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虚假地址。

这批车,连同它们可能隐藏的秘密,彻底消失了。

赵猛的心跳加速。他立刻将调查重点转向昌荣物流转型后的新公司——“昌荣供应链”,以及它现在的管理层。

新的法人代表和总经理是一个看起来毫无背景的职业经理人。但赵猛没有被他迷惑,而是继续深挖董事会名单和背后的实际控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