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主任。”良久，苏晴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谢谢您的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没有给出任何承诺，但语气中的疏离和冷静，让副主任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更加不安。
“好，好…你明白就好。”副主任如释重负，又补充道，“社里最近有个关于‘乡村振兴基层实践’的大型系列报道，正在选调精兵强将，我觉得你很合适，视野开阔，笔头也硬。要不要考虑一下？出去走走，换换环境，接触点更…阳光的题材？”
这几乎是在为她安排“退路”了。
苏晴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看不出情绪的微笑：“谢谢主任好意，我会考虑的。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出去了。”
“好，好，你去忙吧。”副主任连忙点头。
苏晴转身，拉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
门外，编辑部依旧忙碌，灯火通明。同事们或在赶稿，或在热烈讨论，一切如常。
但苏晴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冰冷。
她一步一步地走回自己的工位，坐下。屏幕上的短讯稿依旧停留在那里。
她没有再看它，而是伸手，从抽屉最深处，摸出了那个装着匿名信和警告纸条的加密文件夹。
手指轻轻抚过冰冷的表面。
主编的压力，“其他方面朋友”的警告，手腕的刺青，消失的保安…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威胁，在这一刻汇聚成一股沉重的洪流，冲击着她的信念。
放下吗？
为了“前程”，为了“大局”，为了不给自己和他人带来“麻烦”？
像很多人可能会做的那样，见好就收，功成身退，甚至借此机会转向更“安全”、更“阳光”的领域？
她的目光落在文件夹上，仿佛能穿透它，看到里面那些剪贴的字粒，那些模糊却惊心动魄的指控。
“…黑幕之深，恐非一文可尽…”
“…真正巨鳄，深藏水下…”
“…小心，他们的眼睛不止在h省…”
如果她放下了笔，那些隐藏在深水之下的巨鳄，是否就真的安全了？那些可能存在的、更深更大的不公与黑暗，是否就永远沉没于无声了？
那些曾经信任她、向她倾诉苦难的人们，又该如何？
她缓缓闭上眼睛，眼前闪过李凡父亲佝偻的背影，闪过那些在h省采访时遇到的、眼中充满期盼的普通百姓…
片刻后，她重新睁开眼。
眼中所有的迷茫、失望和恐惧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静、更加决绝的光芒。
她将文件夹小心地放回抽屉深处，锁好。
然后，她移动鼠标，关掉了那条短讯稿的界面。
她新建了一个空白的文档。
在标题栏，她敲下了一行字：
【关于J省鹿城水果进出口贸易市场的初步调研思路】
做完这一切，她拿出私人手机，避开办公室的wi-Fi，启用加密流量，发送了一条极其简短的消息：
“压力已至，源于‘其他朋友’。请求‘果园’基础资料。”
消息发送成功。
她放下手机，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夜色已完全降临，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勾勒出一个繁华而又复杂的世界。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调查将转入完全的地下。
她失去了组织的庇护，但也摆脱了组织的束缚。
主编的门关上了。
但另一扇门，或许正在无声地开启。
一条更加孤独、更加危险的道路，在她脚下延伸开来。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鼠标。
指尖冰凉，眼神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