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近郊,省委干部疗养院,“静心苑”别墅。
这里绿树掩映,环境清幽,戒备森严,是省部级领导休养和进行非正式重要会谈的场所。此刻,其中一栋临湖的独栋别墅,却笼罩在一层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中。
高长河已经被“安排”在这里“休息”了两天。名义上是让他“冷静思考,配合组织了解情况”,实则是一种变相的、高级别的软禁。他的通讯工具早已被收走,内外联络被彻底切断,别墅内外看似平常的工作人员,实则是经过严格挑选的纪委干部和便衣警卫。他活动的范围,仅限于这栋装修奢华却如同精致牢笼的别墅。
两天来,他度日如年。最初的震惊、恐惧和侥幸的挣扎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绝望和一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寂。他试图从工作人员口中套取一丝外界的信息,得到的只有礼貌而冰冷的回避。他透过窗户,能看到远处湖面上自由飞翔的水鸟,更能感受到无处不在的、沉默的监视。
他知道,自己完了。政治生命已经终结,剩下的,只是等待最终的审判。工作组没有急于再次提审他,这种沉默的等待,比任何疾风骤雨般的审讯更让人煎熬。他就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能清晰地听到磨刀霍霍的声音,却看不到刀从何而来,何时落下。
这种心理上的凌迟,几乎要将他逼疯。
…
第三天,清晨。湖面笼罩着薄薄的雾气,空气清冷。
别墅的门被准时敲响。不同于往日送早餐的服务员,今天来的,是三位神情肃穆、穿着深色夹克的陌生面孔。为首一人,年纪约莫五十上下,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不怒自威。高长河认得他,是中央纪委某室的副主任,姓周,一位以铁面无私、查办大案要案着称的“冷面御史”。
高长河的心猛地一沉,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粉碎。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
“高长河同志。”周主任的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千钧重压,“根据工作安排,请你到会议室,就有关问题做最后说明。”
高长河喉咙发干,他想维持最后一丝体面,整理了一下身上的休闲装,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跟着三人走向别墅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窗帘拉开,湖光山色映入眼帘,本该心旷神怡,此刻却显得格外肃杀。长条会议桌的一侧,已经坐着省纪委书记和另外两名省纪委的副书记,脸色凝重。周主任走到主位坐下,两名随行人员一左一右坐在他侧后方,打开了记录设备。
高长河被示意坐在对面。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早已发软的腰杆。
“高长河同志,”周主任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寒暄,“经过前期大量艰苦细致的调查取证工作,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对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已经掌握了确凿证据。你的问题性质极其严重,影响极其恶劣,给党和人民事业造成了巨大损失。”
高长河嘴唇哆嗦了一下,想辩解,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声音。
周主任没有看他,继续宣读,语气冰冷如铁:“现已查明,你在担任h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期间,严重违反政治纪律和政治规矩,对抗组织审查;严重违反组织纪律,在干部选拔任用工作中为他人谋取利益;严重违反廉洁纪律,利用职权为亲属经营活动谋利;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非法收受巨额财物,涉嫌受贿犯罪;滥用职权,致使国家利益遭受特别重大损失,涉嫌滥用职权犯罪…”
一桩桩,一件件,罪名清晰,定性严厉。
每宣读一条,高长河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身体就不受控制地颤抖一下。
“…上述行为,严重触犯党纪国法,且在党的十八大后仍不收敛、不收手,性质严重,影响恶劣,应予严肃处理。”
宣读完毕,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高长河粗重而混乱的喘息声。
周主任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解剖刀,终于落在高长河脸上:“高长河,你还有什么需要向组织说明的吗?”
高长河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血丝和绝望,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我…我承认…我辜负了组织的培养…我…我有罪…但我…我是被…”他想说“我是被拉下水的”、“我是被逼的”,但在对方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这些苍白的辩解显得如此可笑,最终没能说出口。
周主任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对他的“认罪”态度并不意外,也无丝毫动容。他缓缓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封面上的红色字体刺眼夺目。
他站起身,将文件展示在高长河面前,声音不高,却如同最终的审判槌音,重重敲下:
“高长河,经中共中央批准,依据《中国共产党纪律检查机关监督执纪工作规则》有关规定,决定对你采取‘两规’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