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某首次询问时,情绪激动,环境嘈杂,记录仪确实因碰撞短暂失灵了几分钟,但关键陈述完全记录在案,且有旁证。张浩律师的时间差问题,更是吹毛求疵到极致,当时情况复杂,律师故意拖延,记录上完全符合规范且有多人证明。
但这些细节,被对方在这种场合、以这种语气提出来,性质就完全变了。这不是讨论,这是敲打,是下马威。意思很清楚:你们的工作并非无懈可击,别想着据理力争,乖乖交权,接受指导。
坐在旁听席上的军区代表王磊忍不住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抱臂靠在椅背上,浓眉紧锁,毫不掩饰脸上那副“老子看你们演”的鄙夷表情。他才不管什么程序不程序,他只知道这帮省里来的家伙,架势不像查案,倒像是来搞平衡和灭火的。
赵猛感觉一股灼热的气血直冲头顶,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放在桌下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来提醒自己保持最后一丝理智。他知道,此刻如果拍桌子反驳,正中对方下怀,立刻就会被扣上“情绪化”、“抗拒上级调查”、“缺乏大局观”的帽子,不仅自己难堪,更会让整个市局专案组陷入被动。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像是带着冰碴子,刮过喉咙,沉入肺腑。他强迫自己松开拳头,脸上甚至挤出一丝极其僵硬、近乎扭曲的“理解”表情。
“孙处指出的这些…细节问题,我们虚心接受。”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但语速稳定下来,“相关情况,我们会立即形成书面说明,附入卷宗。案卷材料,散会后立刻办理移交手续。市局刑侦支队全体人员,包括我在内,从此刻起,随时听候省调查组调遣,绝对配合、全力支持后续所有调查工作。”
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把这段话说完,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碾压自己的自尊。
孙振邦脸上那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终于明显了一点,似乎对赵猛的“识时务”和“服软”感到满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顺利接管主导权,压制住地方上可能存在的“不安分”因素。
“很好。赵支队不愧是老刑警,觉悟高,顾大局。”他象征性地表扬了一句,随即语气再次转为严肃,“那就感谢赵支队和同志们的配合了。希望我们接下来能精诚合作,早日给公众一个确凿的交代。”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最重要的事情,补充道,而这条补充,才是他真正要强调的核心:
“另外,鉴于本案的特殊性和极高的社会关注度,经省组研究决定,为确保调查口径一致、步骤统一,后续所有对外的信息发布、对相关嫌疑人的正式讯问、对关键证据的核查鉴定,都必须由省调查组统一安排、统一组织实施。市局同志如需开展任何侦查行动,必须提前向省组报备并获得批准。这一点,是纪律,请各位务必严格遵守。”
会议最终在这表面看似达成一致、实则暗流汹涌、剑拔弩张的气氛中结束。孙振邦和周莉率先站起身,省组其他成员紧随其后,甚至没有再多看那三箱沉重的卷宗一眼,自然有市局的人会替他们搬去预定好的办公室。
赵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他们鱼贯而出的背影,眼神深得像一口古井,井底却仿佛有岩浆在奔腾涌动。
技术员小刘这才敢凑过来,压低声音,语气里全是愤懑和不甘:“猛哥!他们这哪是来帮忙查案的?这分明是来摘桃子、抢功劳,外加…外加灭火捂盖子的!上来就挑刺,还要把我们手脚捆起来!这案子还怎么查?”
“闭嘴!胡说八道什么!”赵猛低声呵斥,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做好你分内的事!不该说的别说!”
他目光依旧盯着空荡荡的门口,像是要穿透墙壁,看清那些省组人员真正的意图。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是来办案的,还是来演法的,走着瞧。”他几乎是自言自语般地低声说道,声音冷得像铁,“通知下去,所有兄弟,眼睛都给我擦亮了,脑子都给我动起来!该我们干的活,一点不能落下,心里那本账,一笔不能糊涂!但面上,一切按他们的‘规矩’来!没有省组的‘批准’,谁也不准擅自行动!”
他知道,真正的较量,从省联合调查组踏进江城公安局的这一刻起,才算是真正拉开了帷幕。对方的第一招,就是用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和几个“程序瑕疵”的下马威,试图将他们这些最熟悉案情、最有动力查个水落石出的“地方兵”彻底边缘化,变成只能听令行事的提线木偶。
而这场博弈的棋盘,已经悄然从江城,扩大到了整个h省。风雨欲来,洪流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