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特需病房区依旧安静，但这种安静不同于往日的死寂，开始流动着一种微弱的、新生的气息。李凡不再整日望着天花板，偶尔会看向窗外，看着树叶在秋风中摇曳，眼神虽然依旧带着伤痕，却不再是一片虚无。王磊带来的关于父亲和母亲的故事，像一点点星火，勉强照亮了他内心最深沉的黑暗。
然而，外界汹涌的暗流，依旧会透过各种缝隙，渗透进这间被精心守护的病房。
王磊和赵猛来看他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他们不再避讳在他面前讨论案情，虽然尽量简化，但那些词汇——“黑客追踪受阻”、“教育局死不松口”、“省里压力”、“证人翻供”——还是清晰地传入了李凡的耳中。
他听得懂其中的艰难。
直到那个下午。
王磊接了一个电话，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甚至忍不住低骂了一句“狗娘养的！”。虽然他立刻走到走廊去接听，但李凡还是捕捉到了几个破碎的词语：“…苏记者…被抢…受伤…”
苏记者？是那个写出了那篇报道、让网络上开始有人为他说话的女记者？
她怎么了？被抢？受伤？是因为…他的事吗？
李凡的心猛地揪紧了。一种熟悉的、如同潮水般的负罪感再次席卷而来。又一个无辜的人，因为他，受到了伤害。这一次，不是直接的霸凌，却是因为试图帮助他而遭到了报复。
王磊和赵猛很快走进病房，两人脸色都十分阴沉，却努力想在他面前掩饰。
“没什么大事，一点小意外。”王磊试图轻描淡写。
李凡却缓缓转过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视着王磊，声音虽然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欺骗的清晰：“王叔叔…是那个…写报道的苏记者…出事了吗？”
王磊和赵猛对视一眼，知道瞒不住了。
赵猛叹了口气，尽量简单地说了情况：“苏晴记者昨晚下班路上，被人抢了包，电脑被抢走了，人受了点轻伤。警方已经介入调查了。”
虽然省略了“警告”的猜测，但李凡瞬间就明白了。那不是普通的抢劫。和他经历过的所有“意外”一样，是精准的、恶意的报复。
因为他…又一个好人被牵连了。
病房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李凡低下头，双手紧紧攥着雪白的被单，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干了，但此刻眼眶依旧酸涩得厉害。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和愤怒。
他们毁了他的人生，还不够吗？还要去伤害那些试图帮助他的人？老师、记者、警察…所有靠近真相的人，都会被打压、被威胁吗？
难道就像张浩说的，“学得好有什么用”？难道善良和坚持，在这个世界上就真的这么微不足道，这么轻易就会被碾碎吗？
不。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微弱却坚定地响起。
不是这样的。
王叔叔为了他，不惜顶撞上级，动用军方的力量。 赵队长为了他，顶着巨大的压力一次次调查。 苏记者为了他，冒着风险写出报道，甚至因此受伤。 还有那些陌生的网友，在为他声援…
他们和他非亲非故，他们本可以像其他人一样选择沉默和自保，但他们没有。
他们还在为他战斗。
而他自己呢？就只能像个易碎品一样躺在这里，等待着别人的保护，等待着别人用前途和安危去为他搏一个公道？甚至因此连累更多好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在他胸中翻涌，那不再是单纯的绝望和悲伤，而是混合了愧疚、感激，以及一种强烈的不甘和…责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