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斌的心微微沉了下去。校园霸凌。高考分数异常。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足以将一个心智尚未完全成熟的孩子逼上绝路。
“我忍了…我全都忍了…”李凡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苍凉,“我不敢告诉老师…告诉了一次,他打我打得更狠…我不敢告诉奶奶…她身体不好,没钱没势,知道了只能跟着哭…我告诉自己,只要考上大学,只要离开这里就好了…”
他的头深深埋下,泪水大颗大颗砸在地上。
“我拼了命地学啊…路灯底下学…食堂排队学…做梦都在背书…化学方程式…英语单词…我只有这个了…我只剩下这个了…”
银行内外,一片寂静。只有少年破碎的呜咽和扩音器里他断断续续的声音在回荡。连外围的记者都下意识地放低了镜头,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考试那天…我发烧了…三十九度…我咬着牙考完的…我觉得我考得很好…真的很好…那是我全部的希望…”他的声音再次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和愤怒,“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分数没了?!为什么是他?!张浩!那个每次考试都要抄我的人!那个连电解池原理都搞不清的人!他成了状元?!市状元?!天大的笑话!这他妈的是个天大的笑话!”
他状若癫狂,挥舞着左手,仿佛要打破这荒谬绝伦的现实。
“我去找学校…他们说系统故障,让我等…我去教育局…他们把我当皮球踢!让我找学校!谁也不管!谁也不信我!报纸上…电视上…全是吹捧他的!天才?努力?我呸!那是我的分数!我的血!我的命!”
信息虽然零散,但巨大的不公已然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一个长期被霸凌的优等生,高考成绩疑似被篡改,顶替者风光无限,而受害者申诉无门,最终被逼上绝路。
吴斌感到喉咙发紧,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专业:“小伙子,我听到了,我听到你的委屈了。这件事如果真如你所说,那绝对是极其严重的违法犯罪行为!你相信我,现在全城、甚至全省全国的目光都集中在这里,没有人能再掩盖真相!你给我们一个机会,也是给你自己一个机会,让我们来调查,来还你公道,好不好?你先把那个东西放下,我们好好说,我保证,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交代?”李凡抬起头,脸上是一种心如死灰的麻木,“拿什么交代?时间能倒回吗?我的志愿能填吗?我的大学能上吗?我奶奶…我奶奶她…”
他突然哽住,似乎想到了某个更令他绝望的软肋,后面的话化作了无声的痛哭。
谈判陷入了僵局。少年的情绪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时而狂暴,时而哀泣,任何理性的劝说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他沉浸在自己的巨大悲恸和愤怒中,对外界的承诺充满了不信任。
临时指挥部里,陈建国的脸色无比凝重。他转头对身后的技术警员低声急促下令:“快!立刻核实里面这个孩子的身份!姓名,家庭住址,家庭成员,特别是他刚才提到的‘奶奶’,还有那个‘张浩’!要快!”
他需要信息,需要尽可能多的信息来理解这个少年的行为逻辑,找到可能突破的点。同时,那个被反复提及的名字“张浩”,以及“市状元”这个敏感词,让他隐隐感到,这件事背后牵扯的东西,可能远超一场简单的劫持事件。
技术警员的手指在笔记本电脑键盘上飞快敲击,接入内部系统数据库。
银行内,李凡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耗尽力气的抽噎。他跪在那里,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灵魂,只剩下一个背负着沉重炸药和无尽痛苦的躯壳。
银行外,无数颗心被他的破碎哭诉紧紧揪住。
真相的碎片已然飘散在空中,而风暴,才刚刚开始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