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那孩子,平时恨不得把刘海留长遮住半张脸,对理发店更是能躲则躲,今天怎么主动去了?
但这份惊讶只持续了一瞬。
最近安安身上那些细微的变化如同零散的拼图碎片,此刻在“去剪头发”这个信息下,似乎被拼凑出了一幅模糊但合理的图景:这孩子,是不是终于开始在意一点自己的样子了?
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着欣慰和“孩子总算开窍”的释然掠过李慧心头。
她脸上的惊讶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原来如此”的了然。
“哦…这样啊。”
她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只是叮嘱了一句。
那等他回来让他赶紧顶上,前面快忙不过来了。”
说完,她又匆匆转身,淹没在后厨蒸腾的热气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中,继续她的忙碌。
大约十分钟后,一辆共享电瓶车伴随着略显刺耳的刹车声,“吱呀——”一声,停在了“老赵记”店门口。
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赵羽安,动作略显僵硬地下了车。
他微微弓着背,默默地锁好车,支付订单。
额角似乎还沁着点虚汗,在午后阳光下闪着微光。
他习惯性地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几乎要缩进衣领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外界过多的注视。
然后快步穿过店门口那混合着食物香气与油烟味的空气,径直走向收银台后方。
“小陈哥,不好意思,我……我回来晚了。是不是耽误你忙了?”
赵羽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歉意,还有些不易察觉的气弱。
他的视线低垂着,落在沾着几点油渍的收银台面上,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陈明正弯腰奋力擦着一张刚腾空的桌子,碗碟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闻声抬头,看到赵羽安回来了,立刻咧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浑不在意地大力摆摆手,手上的湿抹布差点甩出几滴水珠。
“嗨,没事没事!你不是去剪头发了吗?还挺快的嘛!看着是清爽多了!赶紧的,又要来新单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顺手地把一张刚写好的、墨迹似乎还没干透的点单条“啪”地一下塞进赵羽安手里。
“赶紧的,活儿来了!三号桌加两份生煎!
“剪……剪头发?”
赵羽安整个人都僵住了。
陈明那理所当然、语气笃定的一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他疲惫而迟钝的脑子里激起了巨大的、混乱的涟漪。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带着一丝迟疑和小心翼翼,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刚刚在市中心那家装修考究、音乐舒缓的高级沙龙里,由理发师精心打理过的额发。
此刻,那被精细修剪、打薄,特意露出部分额头以追求“时尚感”和“透气感”的发型,在这弥漫着烟火气和油烟味的小店里,在陈明那熟稔无比、毫无怀疑的目光注视下,却让他感觉无比怪异和暴露。
他怎么知道我剪了头发?
“我……”
然而,就在他试图组织语言的瞬间,两位穿着附近工人工装的客人已经大步走到了收银台前。
其中一人嗓门洪亮,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喊道。
“老板!两碗牛肉面,要大碗的!一碗千万别放香菜,另一碗多放辣子,越辣越好!”
客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疑惑。
长久以来根植于心的社恐本能,以及对这份赖以生存的工作近乎刻入骨髓的责任感,如同条件反射般瞬间占据了绝对上风。
赵羽安立刻压下心头的疑虑,熟练地拿起点单机,低声道。
“好…好的,请稍等。”
几乎是本能地,赵羽安立刻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将所有的疑惑和那点刚刚冒头的“暴露”感迅速掩藏起来。
那些关于“剪头发”的疑问,暂时被他抛到了脑后,重新投入了熟悉又令人安心的忙碌中。
指尖在熟悉的按键上飞快移动,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忽略额前那异样的清爽感,重新将自己投入了这份忙碌而令人安心的收银工作中。
另一边,老巷深处。
秦川按照陈明的指点,一头扎进了那条被岁月浸染的老巷。
巷子狭窄逼仄,两侧是斑驳褪色的老居民楼,墙皮剥落处露出灰暗的砖石,纵横交错的晾衣绳上挂着衣物,在微风中轻轻晃荡,投下晃动的光影。
空气里混杂着潮湿的青苔味和淡淡的煤烟气息。
他步履匆匆,很快在巷子中段找到了目标。
那家挂着经典红蓝白三色旋转灯箱的小理发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