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临江……”陈明远的声音哽咽了，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
“没有可是。”凌云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却充满力量，“无论在什么岗位，都是在为党和人民工作。重要的是，我们曾经一起并肩战斗过，临江这片土地，已经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播下了希望的种子，这才是最让我欣慰的。我相信你，明远，你一定能够带领临江的同志们，把这艘发展的大船开得更好、更稳。”
次日，清源市委组织部副部长李建军亲自前来宣布任命。在正式会议开始前，他熟门熟路地走进凌云办公室，反手轻轻关上了门。
“凌云啊，”李建军这次没坐主位，而是和凌云一起坐在了会客的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长辈般的感慨，“这次调整，心里不要有疙瘩，要正确理解组织的意图。”
凌云给他沏了杯热茶，双手递过去，神色坦然：“李部长，我明白，完全服从组织安排。”
李建军接过茶杯，吹了吹热气，叹了口气：“有些话，台上不好讲，现在就咱俩人，我跟你说点体己话。你在临江干的怎么样，市委主要领导心里有本账。但是啊，”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官场上的事，有时候不光看工作。你这两年，为了工作，得罪的人……水深啊。这次举报信，无非是个由头。”
他看着凌云依旧平静的脸，推心置腹地说：“你想想你的履历，一步一个脚印，扎实！这次借着机会，解决了副厅，又加了市直机关一把手的经历，你这履历就全了，将来无论往哪走，都更有底气。”他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你还年轻，才三十六岁，未来的路长着呢。有时候啊，以退为进，是大智慧。别计较一时一地的得失。”
凌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看向窗外，仿佛穿透了时空：“谢谢部长点拨。说实话，刚知道时，心里是有些拧巴。但听您这一席话，我豁然开朗了，明白了组织的培养和爱护之心。”
“这就对喽！”李建军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拍了拍沙发扶手，“林业局嘛，看上去没县委书记威风，但它是市直大局，资源丰富，正好能发挥你早年的专业。你在这岗位上干出彩了，那就是另一番天地，对未来发展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是组织给你沉淀、积累的机会。”
“请组织放心，”凌云坐直身体，目光坚定，“我一定尽快熟悉情况，在新的岗位上做出成绩，不辜负组织的信任。”
“好！好！就要这个劲头！”李建军高兴地站了起来，“保持住你在临江的这股子锐气和干劲！”
正式会议上，程序庄严。李建军代表市委宣读任免决定后，凌云立即主持了他作为临江市委书记的最后一次常委会。
他环视着在场每一位熟悉的同事，目光深沉，带着不易察觉的眷恋。他清了清有些发紧的嗓子，声音低沉而富有感情：“同志们，根据组织的决定，我即将离开临江，奔赴新的岗位。”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力量，“这两年多的时间，和同志们一起奋斗的日子，将是我人生中最珍贵、最难忘的记忆。临江能够有今天这番欣欣向荣的景象，是我们在座每一位同志，是全市广大干部群众，同心同德、奋力拼搏的结果！”
他的目光落在陈明远身上，“我要特别感谢明远同志，这一年多，我们搭档默契，互相支持，共同啃下了许多硬骨头。”接着，他又看向其他常委，“也要感谢志刚同志、华军同志，以及在座的每一位……记得我刚来时，面对临江发展的困境，我们大家都曾焦虑过、失眠过。现在，看到智能制造产业园初具规模，数字经济蓬勃发展，乡村田野焕发新生机，我心中充满了欣慰和感激。”
陈明远动情地接过话头，眼圈微微发红：“凌书记，您为临江倾注的心血和汗水，临江的山水记得，临江的干部群众记得！是您在我们迷茫时指明了方向，是您的坚持和担当，冲破阻力，推动了一系列关乎临江长远发展的大事要事。您身上展现出的共产党人的责任感和为民情怀，是我们永远学习的榜样。临江人民，会永远记住您的贡献！”
王志刚紧接着说：“凌书记在干部队伍建设上提出的‘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的导向，以及一系列激励担当的机制，我们必须继续坚持和深化。”李华军也郑重表态：“凌书记对党风廉政建设常抓不懈的要求，我们会一如既往，严格执行，绝不松懈。”整个会议室里，弥漫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惜别与敬重之情。
会后，凌云开始细致地交接工作。他办公室的灯光亮到很晚，他仔细地将这两年多来的工作笔记、调研手记、会议纪要分门别类，整理得井井有条。在与接任同志交流时，他毫无保留，分享成功的经验，也剖析走过的弯路。他还伏案疾书，专门撰写了一份详尽的《临江市重点工作中需要注意的问题及建议》，字里行间，全是他对临江未来的深切关怀。
离任前的一天，他推掉了所有应酬，独自一人，默默地重走了临江的许多地方。在智能制造产业园，他驻足良久，看着自动化生产线精准运行，眼前仿佛浮现出当初为了引进这个项目，他带着团队四处奔走、反复磋商的情景；在行政服务中心，他站在远处，看着市民们有序办事，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想起推行“一窗受理”、“最多跑一次”改革时，遭遇的种种阻力和不解；他再次驱车来到茶山村，看到漫山遍野的翠绿茶园和村民们洋溢着幸福的笑脸，与记忆中初次来访时看到的破败与萧条形成了鲜明对比。这一切，让他心中充满了无愧于心的坦然和深深的慰藉。
离开临江的那天清晨，天空飘着细雨。让他没想到的是，市委大院门口乃至通往高速的路口，早已聚集了自发前来送行的干部群众。那位他曾帮助解决过孙女上学问题的老农，冲破人群，一把紧紧握住凌云的手，粗糙的大手因激动而颤抖，老泪纵横：“凌书记，您是个好官啊！是给老百姓办实事的好官！我们……我们舍不得您走啊！”此情此景，让在场许多人都不禁潸然泪下。开发区的企业家代表、学校的教师、社区的居民……人们用最朴实的方式，表达着他们心中的感激与不舍。
陈明远一路将凌云送到了清源市的住所。分别时，他紧紧握着凌云的手，目光灼灼，如同立下军令状：“凌书记，您放心！您在这里开创的事业，我们一定会毫不动摇地推进下去！您定下的发展思路，我们会坚持；您布局的重点项目，我们会跟进；您关心的民生实事，我们会一件件落实到位！绝不让临江的发展步伐慢下来！”
凌云重重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用力点了点头：“明远，我相信你，也相信临江的同志们！记住，无论岗位如何变换，我们共产党人的初心和使命不能忘。临江的发展蓝图已经铺开，接下来就是要靠你们一任接着一任干，一张蓝图绘到底！”
来到新的林业局办公室，凌云没有片刻消沉。他迅速调整状态，第二天就带着笔记本下了基层。他走访林场，与老林业工人坐在田埂上聊天；调研苗圃，仔细查看树苗长势；与林业专家座谈，认真记录他们的意见和建议。他那股熟悉的工作劲头很快感染了林业局的同事们。他提出的“林业+”融合发展新理念，计划将清源的绿水青山与旅游、康养、碳汇交易等结合起来，变生态优势为经济优势，立刻引起了上下下的广泛兴趣和积极响应。
而在临江，陈明远不负众望，稳住了局面，发展势头得以延续。但茶余饭后，许多干部心中仍有一个挥之不去的疑问：为什么立下汗马功劳的凌云书记，会被“明升暗降”，调离关键岗位？这个疑问，像一根刺，扎在很多人心里。有人私下议论是得罪了上面的重要人物，有人猜测是触碰了某些既得利益集团的底线，还有人认为，或许正是因为他太能干、太突出，才招来了嫉妒。
在一次清源市政协的会议间隙，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领导缓步走到凌云身边，拍了拍他的胳膊，低声说：“凌云啊，在临江的事，大家都心里有数。有些事，当下可能说不清、道不明，但历史，终会给出最公正的评价。你现在这个岗位也很好，清源的林业家底厚，好好经营，同样是造福一方，同样能出大成绩。”
凌云搀扶了一下老领导，脸上露出淡然而真诚的微笑：“谢谢老领导关心。请您放心，我现在心很定，只想着一门心思把林业工作做好，为守护好清源的绿水青山、把这绿色宝藏转化为发展优势尽一份力。说起来，我职业生涯的起点就是林业站，现在转了这一大圈又回来，感觉……很亲切，像是回家了。”
望着办公室窗外那一片生机勃勃、郁郁葱葱的林海，凌云深吸一口气，仿佛能闻到那清新的草木芬芳。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手指稳健地拨着号码，声音清晰而有力：“喂，是造林科吗？我是凌云。请把近五年的植树造林规划图准备好，下午我们开个会，详细研究一下下一步的重点布局……” 在他的脑海中，一幅关于清源市林业未来发展的壮丽新蓝图，正在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