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副书记的办公室门窗紧闭，连平日里习惯性留着的通风缝隙也被仔细合上，仿佛要将外界的一切干扰都隔绝在外。桌上堆满了深蓝色的档案盒，层层叠叠，几乎将他瘦削的身影完全淹没。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特有的霉味，还夹杂着一丝清凉油的刺鼻气息，这是周明熬夜工作时惯用的提神物品。
赵主任，周明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对面不断擦汗的土地办主任，我需要调阅临港项目所有征地补偿的原始资料，包括每户的评估报告、公示记录和发放明细。
赵主任的手微微发抖，茶杯在手中晃了晃，溅出几滴茶水，在他深色的裤子上留下深色的印记：周书记，这个...这些资料实在太多了，堆满了半个档案室。而且涉及到村民的个人隐私，按照规定，调阅这么全面的核心资料，是不是需要马镇长或者分管领导签字批准一下？
这是党委的决定。周明语气平稳却不容置疑，凌云书记亲自部署的合规审查，我有权调阅所有相关资料。如果你需要书面通知，我现在就可以让党政办出具。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赵主任急忙摆手，额上的汗珠更密了，只是...只是这些资料确实杂乱，整理需要时间...
周明直接站起身，动作干脆利落：我现在就跟你去档案室。小陈，你也一起来。
年轻的法律顾问小陈立即拿起记录本，神色严肃：好的，周书记。
三人来到档案室，赵主任磨磨蹭蹭地找出钥匙，开门时手还在发抖。周明敏锐地注意到，档案室的门锁有被强行破坏后修复的痕迹，锁芯周围还有新鲜的刮痕。
赵主任，周明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这门锁怎么回事？
赵主任吓了一跳，手中的钥匙差点掉落，这个...前几天档案室漏水，维修工来修水管时不小心弄坏的...
周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追问，但把这个细节牢牢记在心里。
三个小时后，资料被分批送到了周明的临时办公室。工作组立即开始核查，房间里只剩下翻阅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的讨论声。
周书记，小陈最先发现问题，他将一份评估报告推到周明面前，这份由诚信评估公司出具的评估报告很有问题。我查过了，这家公司注册资金只有五十万，而且评估时间在班子会议之后，这不符合常规程序。
周明接过报告仔细翻阅，眉头越皱越紧：确实可疑。你看这里，会议纪要上只说参照较高标准，并没有明确要求必须采用县指导价的最高上限。但这评估报告直接就给出了最高标准的结论。
而且评估方法语焉不详，小陈补充道，用手指着报告中的关键段落，关键参数的选取完全没有依据说明。这更像是先定了结论，再补的评估报告。
这时，小陈又发现了更严重的问题，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略微提高：周书记您看，东山村的这几户补偿款是现金发放，签字笔迹和档案里的完全不一样！
周明接过文件仔细比对，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转向一直站在旁边不安地搓着手的赵主任：赵主任，解释一下。为什么这几户是现金发放？谁经手的？签字为什么和本人笔迹不符？
赵主任支支吾吾，眼神闪烁：这个...时间太久了，我...我记不太清了...
记不清？周明目光锐利如刀，那你说说，具体经办人孙浩为什么恰好在上个月辞职？
他...他说要去南方发展...赵主任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细不可闻。
发展？周明冷笑一声，是在问题暴露前及时抽身吧？赵主任，我希望你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征地补偿款是高压线，谁碰谁负责！
正在这时，周明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马卫东。
周副书记，马卫东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听说你在查征地补偿的事？这些陈年旧账，有必要翻出来影响当前工作吗？临港项目正在关键时期，你这样查来查去，
周明平静回应，语气不卑不亢：马镇长，这是党委安排的合规审查，我必须完成。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才是对项目最大的负责。
合规审查我支持，马卫东语气转冷，但要把握好分寸。不要听风就是雨，影响班子团结。临川镇的发展大局，不能因为一些细枝末节受到影响。
请您放心，周明的回答滴水不漏，我们会依法依规进行审查。既不会放过问题，也不会冤枉好人。
很好。马卫东的声音带着几分警告意味，不过周副书记，我还要提醒你一句。临川镇的情况比较复杂，有些事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你刚来不久，很多情况还不了解，做事不要太急躁。
感谢马镇长提醒。周明语气依然平静，我会注意工作方法。
挂断电话后，小陈担忧地问：周书记，马镇长这是...
不必理会。周明摆手，神色坚定，我们继续。小陈，你重点核查这几户现金发放的来龙去脉。我去调取当时的银行流水。
一小时后，周明在档案室门口被经济发展办王主任拦住。
周书记，真不巧，王主任赔着笑脸，但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管档案的小李今天请假了，密码锁只有他知道。今天的资料怕是调不出来了。
周明盯着他，目光如炬：我昨天已经提前预约过了。
突发情况，突发情况。王主任继续赔笑，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小李家里有急事，一早就请假了。要不您明天再来？
周明正要说话，凌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用等明天了。
两人回头，见凌云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后，刘建明跟在他身旁。
凌书记！王主任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凌云看都不看他，直接对周明说：周副书记，需要调什么资料？我跟你一起去。建明，联系档案局的技术人员，马上过来开锁。
凌书记，这...这不符合程序...王主任还想阻拦，声音有些发抖。
程序？凌云冷冷地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以党委书记的名义，现在就可以暂停你的职务。你要试试吗？
王主任顿时噤声，退到一边不敢再说话。
有了凌云坐镇，档案室的门很快被打开了。但更令人震惊的还在后面——存放银行流水记录的那个文件柜，竟然是空的！
这不可能！管理员慌乱地翻找，声音带着哭腔，昨天还在的！我亲眼看到的！我还特意整理过！
凌云沉声问，每个字都像重锤般敲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昨天谁来过档案室？
是...是赵主任，管理员回忆着，脸色苍白，他说要整理资料，在这里待了一下午...还特意嘱咐我不要让别人进来打扰...
周明和凌云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这个巧合太过明显，明显到几乎是在向他们挑衅。
建明，凌云当即指示，语气果断，立即通知纪委的同志，请赵主任去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