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二被二人夸得满面红光,连连摆手,朗声笑道:“鲁提辖、王教头休要取笑!若非哥哥神机妙算,运筹帷幄,众家兄弟舍生忘死,齐心协力,俺阮小二便有通天的本事,又岂能成此大功?倒是王教头,这些降兵之中,颇多曾是青州军的精锐,日后整训操练,使其成为可用之兵,这千斤重担,还得仰仗教头多多费心。”
赵复见众兄弟和睦,心中欢喜,笑道:“都是自家骨肉兄弟,这些客套话便休提了。教头、提辖来的正好,我正欲使人去请。”随即,便将如何安置降兵、甄别整训等一应事务,详细说与二人知晓。
如今王进虽未独领一军,却依赵复之意,总揽全山寨军卒的操演武艺,成立了一支教习队,专司训导之事。这甄别与初步整训降兵的差事,交予他正是人尽其才。那鲁智深,性子虽是火爆刚烈,却最是嫉恶如仇,又重义气,由他协助看管降兵,既能以其威严震慑宵小,又能以其赤诚直率之心,慢慢感化那些迷途之人。
王进、鲁智深领了将令,便即告辞,点起一队人马,押解着那些青州降卒,浩浩荡荡往山南旧营而去。鲁智深一边走,一边挥舞着醋钵儿大的拳头,声若雷鸣般对降兵们嚷道:“尔等听着!既到了俺梁山泊,便须守俺梁山泊的规矩!若是识得时务,真心归顺,与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论秤分金银,异样穿绸缎,快活似神仙!若哪个撮鸟敢心怀鬼胎,耍甚花样,须认得俺这水磨禅杖,它可是六亲不认!”王进在一旁,则温言劝诫道:“提辖且息怒。诸位军汉,亦多是奉命行事,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既离了苦海,上了梁山,但且安心住下,我山寨赵头领仁义布于四海,绝不滥杀无辜。待安顿下来,是去是留,悉听尊便,必有妥善安排。”这一刚一柔,一威一恩,相得益彰,只听得那些降兵心中惴惴,又暗存希冀,周围众头领见了他二人这般做派,也都忍俊不禁,气氛为之稍缓。
待降兵队伍远去,山道渐复清静。闻焕章手搭凉棚,望着那济水方向,眉头不禁微微蹙起,沉吟道:“寨主,济水这边虽是尘埃落定,大获全胜。却不知林教头那边追袭花荣,情形如何?虽早先得报,花荣所部亦已溃败,但唯独让那‘小李广’花荣本人走脱了去。此人武艺高强,更有百步穿杨之能,若被他逃回青州城,禀明慕容彦达,使得青州紧闭城门,严加戒备,我等后续取城之事,恐要平添许多周折,多费许多力气。”
赵复闻此言,神色却颇为从容,安慰道:“先生不必过虑。林教头枪法绝伦,有万夫不当之勇,且心思缜密,花荣虽勇,要想从他手下全身而退,也非易事。再者,我得闻花荣突围消息之后,便已遣李四兄弟,率领锦衣卫,抄山间小路,昼夜兼程,赶往青州城外险要处设下埋伏。那花荣虽是弓马娴熟,枪法精湛,却未必擅长这山林潜行、匿踪隐迹之术。李四兄弟为人机敏,善于应对,锦衣卫虽初建不久,但多得鼓上蚤时迁兄弟悉心指点,于追踪、潜伏、刺探等事,最为擅长。料想在那花荣抵达青州城之前,必能将其截住。退一万步讲,即便那花荣真有通天本事,侥幸逃脱,窜回了青州,如今他青州城内,精兵强将已折损大半,秦明、黄信俱已被擒,余下些老弱残兵,守备空虚,人心惶惶。凭我梁山如今兵锋之盛,将士之用命,强攻之下,亦如摧枯拉朽,未必不能一举而下。倒是小五、小七即将带回的官府船队,乃是实实在在的缴获,虽非楼船巨舰,却也是正经战船,于我水军至关重要。得了这些船只,我梁山水师便可真正纵横济水,来去如风,日后无论是转运粮秣,还是出兵策应,皆可掌握主动,方便至极。”
“寨主高见,运筹帷幄,非我等所能及。”萧嘉穗接口道,随即话锋一转,面露忧色,“只是,山寨连番大战,虽战果辉煌,这钱粮消耗亦是巨大。光是此番出兵,人吃马嚼,耗费粮草便不是个小数目。如今又陡然增添五千降兵,每日人吃马喂,消耗更是倍增。幸得此次水战,缴获了官府这许多船只,船上想必也押运着不少军资粮饷,待小五、小七回山,清点明白,或可稍解燃眉之急。然则,战后论功行赏,乃是激励士气的头等大事,阵亡弟兄的抚恤、受伤兄弟的医治,更是半点马虎不得。这些项项都是大笔的开销,需要白花花的银钱。尤其此战乃我梁山首次与州府官军大规模交锋,若赏罚不能分明,抚恤若有迟延,只怕寒了将士之心,日后军法军纪,便难以服众,队伍也不好带了。”
萧嘉穗自担任这军务司司长以来,方知当家之难。这军务司上承寨主号令,下管各营兵马,事务繁杂无比,小到一刀一枪、一甲一胄的修补打造、分发替换,大到各营兵马的调动驻防、粮草军械的统筹分配,桩桩件件都需落到实处,精打细算。先前梁山人马少时,尚可粗放管理,如今赵复亲卫便有两千,步军马军合计逾万,水军两千,另有专司运输修筑的辅兵三千,近两万张嘴等着吃饭,近两万双手等着器械。更兼赵复颁行军爵之制以来,这军饷开支骤然增加,已占去梁山开销的大半。若非靠着那精盐生意,利大如泉,近乎铸钱一般,只怕梁山泊这架大车,早已是入不敷出,难以为继了。故此,对于青州城内的府库钱粮,赵复与萧嘉穗皆是志在必得,视若救命之源。
那闻焕章身为政务司司长,总理山寨一应内政庶务,对此中艰难,体会比萧嘉穗更深一层。这大军出征,一应粮草辎重,皆需经过他手调度。此外,山寨上下数万之众,每日的吃穿用度、伤病诊治、工匠营造、房舍修葺,乃至各司其职的头目、文吏的俸禄薪饷,桩桩件件,哪一样离得了银钱?自赵复设立各司,细化职掌以来,光是这些管事人员的俸禄,便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更遑论各营头领的例份、以及梁山每月定期的义诊施药等善举。如今的梁山泊,好比一架庞大而精密的机器,处处都需要银钱这“滑润油”来维持运转。先前靠着劫掠为富不仁之辈和盐铁等些许产业,尚能支撑,可如今人马急剧扩充,各处建设如火如荼,那盐铁生意虽获利丰厚,但要同时支撑山寨运转与大军开销,早已是捉襟见肘,左支右绌。
闻焕章捻须叹道:“萧贤弟所言,正是老夫日夜忧心之事。山寨如今看似兴旺,实则外强中干,钱粮之困,迫在眉睫。无论如何,这青州城,必须拿下!此乃解我梁山倒悬之急的唯一良策。”
萧嘉穗目光一闪,压低声音道:“寨主,闻先生,此时正是千载难逢之机。青州兵败之讯,料那郓州官府尚未得知。这会选派精锐弟兄,换上这些青州降卒的衣甲旗号,假扮成败退官兵,赚开那郓州城门?郓州守军不多,又无防备,定可一击成功!”
赵复闻言,眼中锐芒大盛,这计谋本是之前就已定下如今正是时候,便开口道:“如今万事俱备,正是天赐良机!此次乃我梁山首次攻打州府城池,事关重大,我当亲自带队,前往诈城!便由糜胜兄弟、马家兄弟挑选精锐亲卫,随我同行。闻先生、萧先生则统领大军随后接应。一旦赚开城门,我等便迅速控制要冲,先生即刻率大队入城,安抚百姓,接管府库,一切皆按我等先前议定的章程办理,不得骚扰平民,务必做到秋毫无犯!”
闻焕章与萧嘉穗对视一眼,虽觉赵复亲自涉险,略有不安,但深知这位年轻寨主胆略过人,且此计关键在于出其不意,由寨主亲自坐镇,更能随机应变。况且郓州守备的确空虚,有糜胜这等万人敌和马家兄弟的辅佐,风险可控。当下二人齐声应道:“寨主既已决断,我等自当奉命!这便去安排兵马,准备器械,只待水军船队回山,便可依计行事!”
三人计议已定,只等小五、小七率领青州物资回山,便依计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