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南的秋夜来得早。龙志炼三人骑马出了鬼哭林时,西天最后一抹残阳已沉进沙海,只剩半轮淡月悬在枯林梢头,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三条蜿蜒的墨线,在沙地上拖出斑驳的碎金。
阿昭将念慈重新裹进驼绒毯,小女娃许是受了惊吓,蜷在她怀里睡得正沉,粉嘟嘟的小嘴还挂着半滴未干的泪。梅灵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抬头望了望天:“阿炼哥,这附近可有落脚的地方?天寒地冻的,再走半宿怕要冻坏念慈。”
龙志炼勒住马缰,望着四野无人的荒漠,喉间动了动。他记得莫渊说过,漠南有三条商道,鬼哭林位于“旱海”中央,往东南三十里该有个“孤烟驿”——那是早年商队歇脚的所在,如今怕是荒废了。正犹豫间,梅灵忽然指着远处:“看!那有烟火!”
众人顺她指尖望去,果然见沙丘后腾起一缕青烟,如游丝般飘向夜空。龙志炼拨转马头,守暖剑在鞘中轻吟,温玉劲顺着剑柄暖入掌心。这是他练了三年的“听风辨器”功夫,越是危险之地,越要收束心神。
行至近前,果见一座土夯的驿站立在沙窝里。青瓦早被风沙掀去大半,木门歪斜着,门楣上“孤烟驿”三个字只剩半截“烟”字,余下的被苔痕浸得模糊。驿站院内生着堆篝火,火上架着口黑铁锅,咕嘟咕嘟煮着什么,香气混着沙粒钻进鼻腔。
“有人家?”阿昭皱眉,“这鬼地方,怎会有炊烟?”
龙志炼翻身下马,守暖剑按在膝头。他注意到院角立着根木杆,杆顶挂着盏破灯笼,灯纸上画着只红嘴鸦,被风一吹,扑棱棱直响。“过去看看。”他牵着马缰,一步步走近。
院门口横着条断木,龙志炼刚要迈步,那木头突然“吱呀”一声自己立了起来!三个戴斗笠的人从阴影里钻出来,为首的斗笠压得低,露出半张刀疤脸,另两个提着明晃晃的钢刀,刀身泛着幽蓝——是淬了剧毒的“青霜刃”。
“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刀疤脸嗓音沙哑,目光扫过龙志炼腰间的守暖剑,又落在梅灵怀里的星髓匣上,“可惜驿站早封了,没热饭,只有凉水。”
梅灵将念慈往怀里拢了拢,星髓匣在掌心转了个圈。龙志炼却笑了:“我们要的从来不是饭。”他指尖轻叩剑鞘,“是问路。”
刀疤脸脸色骤变,钢刀“呛啷”出鞘:“装什么糊涂?这驿站三年前就被阴罗教封了,专等你们这种找死的——”
话音未落,一道银芒破空而来!阿昭的短刀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刀锋裹着淡金色的光,竟是将沙粒都卷成了刃,“当”地撞开钢刀。她身形如豹,一个箭步欺近,短刀直取刀疤脸咽喉:“废话少说,说!阴罗教总坛怎么走?”
刀疤脸被她这一刀惊得后退半步,另两个喽啰挥刀夹击。龙志炼挥剑上前,守暖剑划出半轮明月,“温玉劲”如涟漪扩散,两个喽啰的刀刚碰到剑气便“当啷”落地,虎口震得发麻。
“好重的守暖诀!”刀疤脸抹了把冷汗,“你们是寒渊观的?”
龙志炼不答,剑尖直指他心口:“总坛位置。”
刀疤脸突然仰天大笑,笑声里竟带着几分悲怆:“寒渊观的小子,你以为阴罗教的总坛是那么好找的?就算找到——”他猛地扯下斗笠,露出半张被腐蚀的脸,疤痕从眉骨贯到下颌,“你们也救不了那些被炼成怨胎的孩子!”
梅灵心头一震:“你……你知道?”
刀疤脸从怀里摸出个锈迹斑斑的铜哨,掷在地上:“这是我弟弟的。三年前,他被阴罗教抓去当‘药人’,说能炼长生丹。我求遍江湖名医,都说这毒没救……”他指着驿站后院,“你们要找的‘九幽台’,就在这驿站地下。当年我亲眼见他们把孩子往井里扔,井里全是哭声……”
龙志炼按住他的肩膀:“带我们去。”
刀疤脸却摇了摇头,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对准心口:“我活够了。只求你们……替我弟弟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