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铜镜。清歌从包袱里又取出个锦盒,阿灵生辰时,照照这镜子,便知我在何处她将锦盒递给梅灵,等去了江南,你便知道了。
梅灵打开锦盒,镜面蒙着层薄尘。她用袖口擦了擦,镜中映出的却不是自己的脸——是个穿月白衫子的妇人,正站在廊下,逗弄着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那妇人眉眼温柔,小丫头手里攥着块糖葫芦,嘴角沾着糖渣。
阿娘......梅灵轻声唤道,眼泪掉在镜面上。龙志炼接过镜子,见镜中影像渐渐模糊,最后只剩下一行小字:寒山寺后竹林深,青石板上待归人。
这是......他喃喃道。
是隐语。张砚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寒山寺后有片竹林,竹林深处有块青石板,石板下埋着......他顿了顿,埋着当年天工监的密道图。
龙志炼心头一震。他想起沈砚说的后山冰窟纹路,想起星枢图上的星点,忽然明白——梅鹤年当年铸剑,不仅在剑里藏了星髓,更在各地留下了线索。而这线索,如今正一寸寸浮出水面。
阿炼哥。梅灵擦了擦眼泪,我想现在就去寒山寺。
急什么?左道叔端着碗腊八粥走过来,明日就是除夕,你阿娘若知道你大冷天的赶路,怕是要怪我这个做长辈的没照顾好你。他将粥递给梅灵,先喝了这碗,暖暖心。
梅灵接过粥,喝了一口,忽然笑了:左伯说得对,我要让阿娘见着我,是健健康康、热热闹闹的。她转头看向龙志炼,阿炼哥,你说等过了年,咱们初几出发?
龙志炼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喉间有些发紧。他想起昨夜星图异象,想起沈砚的遗愿,想起梅清寒在镜中的身影,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这担子不是剑,不是责任,是归心堡三十户人家的暖,是梅家姐妹的血脉,是天工监百年的执念。
初八。他说,初八是个好日子,宜出行,宜团圆。
梅灵用力点头,将锦盒收进怀里。这时周铁牛从灶房跑出来,手里举着块枣糕:梅丫头,你阿娘最爱吃的枣糕!我用新收的枣子做的,保准比去年的甜!
梅灵接过枣糕,咬了一口,甜得眯起眼。龙志炼望着她,又看了看手中的守暖剑——剑鞘上的绿绸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刻的二字。他忽然明白,所谓,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坚守,而是一群人将暖传给下一个人,再下一个人,直到暖成河,暖成海。
深夜,归心堡的雪又下起来了。龙志炼坐在西厢房的土炕上,梅灵蜷在他身边打盹,手里还攥着那面铜镜。张砚在桌前整理旧书,烛火映得他的白发发亮;左道叔在灶房热酒,酒坛碰撞的声音叮当作响;周铁牛在院子里巡逻,杀猪刀别在腰间,刀鞘上的油星子闪着光。
龙志炼摸出怀里的星枢图,青铜片上的星点在烛火下泛着幽蓝。他将图放在桌上,与《天工监志》并排,忽然发现书页间夹着张纸条,是梅鹤年的字迹:星髓归暖日,双剑同辉时。若见此景,速往江南寒山寺,寻吾胞妹梅清寒。
他心头一震,抬头看向梅灵。少女睡得正香,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嘴角还沾着枣糕渣。他轻轻替她掖了掖被角,又看了看守暖剑——剑鸣轻响,似在应和星图的韵律。
窗外,雪越下越大。龙志炼望着窗外的雪幕,忽然想起沈砚临终前的话:星髓归暖,双剑同辉。原来最厉害的剑,从来不是握在一人手中,而是握在千万个愿为彼此暖手的人掌心里。
他伸手握住梅灵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红袄传来。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已是三更。龙志炼望着跳动的烛火,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他知道,无论裂空寒多猛,无论暗卫多狠,只要有归心堡的这些人在,只要有这满堡的暖在,再大的风雪,也冻不穿;再冷的冬夜,也熬得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