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归心堡的雪下得更急了。龙志炼躺在西厢房的土炕上,听着窗外风卷雪的声音,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摸黑坐起,从箱底取出守暖剑——剑鞘上的铜扣被磨得发亮,是这些年他天天摩挲的结果。
剑鸣轻响,似有回应。龙志炼抽出剑,月光从窗纸破洞漏进来,照见剑身上浮起一层淡绿的微光。他想起沈砚说的星髓归暖,便将星枢图放在剑旁。青铜片上的星点突然泛起幽蓝,竟与剑身的绿光交相辉映,在墙上投出一幅星图。
这是......龙志炼凑近细看,见星图中央有颗亮星,旁注二字,周围七颗辅星排列成环,正是北斗之形。他想起张砚说过的《考工记》审曲面势,以饬五材,忽然明白梅鹤年铸剑的深意——所谓器以载道,原是要以星髓为引,将天地元气聚于剑中,护一方百姓周全。
一声,门被推开。梅灵裹着被子钻进来,头发还滴着水:我睡不着,听见你屋里动静。她凑到桌前,盯着墙上的星图,张先生方才来我房里,说这星图是天工监的眼睛,能看见千里外的寒潮。
龙志炼收了剑,替她掖了掖被角:你快睡,明早还要跟我去镇里。
我不困。梅灵趴在桌上,指尖轻轻碰了碰星枢图,阿炼哥,你说裂空寒来了,会是什么样子?
龙志炼想起小时候听老人们说的故事——北境的裂空寒,能把河水冻成铁,能把大树劈成柴,能在半空中撕出黑洞,吞噬一切生机。他摸了摸梅灵的头:不会的,有守暖剑,有星枢图,有左伯、张先生、周叔他们,咱们能护得住归心堡。
梅灵望着他,眼里渐渐有了睡意:那......要是护不住呢?
护得住。龙志炼斩钉截铁地说,因为咱们不是一个人。
梅灵笑了,缩进他怀里:那我信你。
后半夜,风雪渐歇。龙志炼披衣起来,见窗纸上映着个人影。他抄起守暖剑,轻轻走到窗前,见是张砚立在雪地里,仰头望着天空。
张先生。龙志炼推开窗,冷风裹着雪粒子扑进来,这么晚还没睡?
张砚转身,镜片上蒙着层白霜:龙大侠,你来看。他指向天空,北斗第七星在闪。
龙志炼抬头,见天枢星旁的辅星果然泛着幽光,忽明忽暗,像有人在遥远的地方传递信号。他想起沈砚说的裂空寒要来了,心跳不由加快。
这是天工监的。张砚的声音有些发颤,当年梅鹤年铸剑时,曾说星陨则灾至,星明则福来。如今天枢星闪,怕是要应验了。
龙志炼握紧守暖剑:我去把左伯和张先生都叫起来,咱们商量对策。
慢着。张砚拉住他,我方才去祠堂烧纸,发现梅清寒的牌位上有块新刻的字。他从怀里摸出张纸,是梅灵的笔迹,写着阿娘,我会找到你
龙志炼接过纸,见那字歪歪扭扭,却带着股子倔强。他想起梅灵方才趴在他怀里说我信你,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不仅是护着归心堡的暖,更要护着这个少女的希望。
张先生。他望着天际渐白的天光,等过了年,咱们就启程去江南。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跟咱们作对,又是谁,能让梅姑娘这么牵挂。
张砚点头,转身往回走。雪地上留下两行脚印,很快被新落的雪覆盖。龙志炼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守暖剑,忽然觉得这剑重了几分——不是因为剑本身,而是因为剑里承载的,是归心堡三十户人家的暖,是梅家姐妹的血脉,是天工监百年的执念。
龙大侠!远处传来周铁牛的喊声,陆前辈说灶上炖的羊肉锅开了,让你赶紧去喝!
龙志炼应了一声,转身往堡内跑。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他却觉得心里暖烘烘的。他知道,无论裂空寒多猛,无论前路多险,只要有归心堡的灶火在,有梅灵的红袄在,有守暖剑在,这世间的寒,终究冻不穿人心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