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心堡的残阳已被抛在千里之外,众人出了天山山脚,便见那雪色渐淡,换作一片苍黄。左道扛着铁尺在前头开路,铁尺裹着的粗布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尺身斑驳的锈迹——倒像极了这西北的荒漠,粗粝里藏着几分沉郁。
“阿炼哥,你说这厚土魄该在哪儿?”梅灵勒住青骓马,发间的银铃被风撞得叮当响。她怀里的檀木匣裹着狐裘,离火珠的光透过绒布,在她手背上投下暖融融的晕。自得了玄冰髓,龙志炼总觉她眉眼间多了几分英气,倒像极了冰棺里梅清寒的画像。
龙志炼翻身下马,仰头望了望天。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远处传来驼铃声,断断续续的,像是被风揉碎了。“寒梅客说五魄守暖,厚土属土德,该在中原与西域交界处。”他摸了摸心口,玄冰髓的凉意在血脉里流转,“我记得归心堡的老账房先生说过,三十年前有支商队往玉门关去,说是寻什么‘镇边石’……”
“镇边石?”静竹从马后绕过来,手里攥着串铜钱。她的铜钱串是用红绳编的,每枚钱都刻着“安”字,“我阿爷当年在凉州当马夫,说玉门关外有片‘蜃楼滩’,沙暴起时能看见城郭楼阁,可走近了全是沙。或许那‘镇边石’就在这附近?”
阿九抚着七弦琴,琴音突然变得悠扬。他望着远处起伏的沙丘,指尖在弦上一滑,竟弹出段《阳关三叠》的调子:“《西域志》载,玉门关外三十里有‘黄云垒’,沙粒含铁,遇日则赤。若厚土魄在此,该与这黄云有关。”他说着,从琴囊里取出块青铜罗盘,指针正微微发颤,指向东南方。
周铁牛把铁尺往肩上一扛,咧嘴笑道:“管他黄云垒还是蜃楼滩,老子铁尺一敲,沙子也得给咱让路!”他话音未落,雪魄突然从沙堆里窜出来,前爪扒拉着龙志炼的马镫,喉咙里发出呜咽。这只曾跟他们上过天山的牧羊犬,此刻耳朵紧贴脑袋,尾巴夹得只剩绒毛在外头晃。
“雪魄这是……害怕?”梅灵蹲下身,伸手去摸它的脑袋。雪魄却猛地一抖,朝着东南方狂吠起来。龙志炼心头一凛,玄冰髓在他体内轻轻发烫——这是他第一次察觉,玄冰髓不仅能温养经脉,竟能与雪魄的心意相通。
“走!”他翻身上马,冲众人道,“雪魄比咱们更懂这沙地的脾气。”
一行人跟着雪魄往东南方驰去,日头偏西时,果然见着了那片“黄云垒”。说是黄云,原是漫天沙雾被风卷上高空,远远望去,像是有团金红色的云絮悬在沙海上。沙地上零星长着几丛红柳,枝桠上挂着褪色的布条,像是被风撕碎的经幡。
“停!”阿九突然勒住马。他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青铜表面竟泛起细密的水珠——这沙地竟在冒“冷汗”?龙志炼翻身下马,玄冰髓的凉意突然变得灼热,在他掌心烙出一块红印。他蹲下身,指尖刚触到沙面,便觉一阵刺痛,像是被什么活物咬了一口。
“小心!”静竹的钱串“唰”地飞出,七枚铜钱呈北斗状钉入沙中。只听“咔嚓”一声,沙面裂开道缝隙,黑黢黢的蛇信子“嘶溜”窜了出来。那蛇足有两臂粗,鳞片泛着金属光泽,蛇头竟是个骷髅模样,眼眶里燃着幽绿的鬼火。
“蚀骨沙蟒!”左道大喝一声,铁尺抡圆了砸向蛇头。铁尺裹着的粗布早被他扯了去,尺身在沙地上划出火星。那沙蟒却不躲,蛇尾一甩,卷起大块沙土砸向左道。龙志炼挥剑迎上,寒梅剑的剑气凝成霜刃,劈在沙蟒七寸处——却只砍出道白痕,沙蟒的鳞甲竟比玄冰还硬!
“这畜牲吸了太多沙中阳气!”阿九的琴音陡然变急,七弦齐鸣,竟震得沙蟒鳞片簌簌掉落。梅灵趁机甩出软鞭,鞭梢缠住沙蟒的蛇信子,用力一拽。沙蟒吃痛,张开血盆大口朝她咬来。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从沙下窜出,竟是那只雪魄!它一口咬住沙蟒的尾巴,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黄沙。
“好样的!”周铁牛抄起块磨盘大的石头,照着沙蟒脑袋砸下。石头刚要落地,却见沙蟒突然僵住,蛇身“嘭”地炸开,沙粒裹着碎骨四散纷飞。众人慌忙后退,却见沙雾中走出个老者,穿件褪色的玄色道袍,腰间挂着串青铜铃铛,每走一步,铃铛便发出清越的响。
“几位小友,可是来寻厚土魄的?”老者抚须而笑,脸上的皱纹里嵌着沙粒,“老朽守这黄云垒三十年,等的就是今日。”
龙志炼上前一步,抱拳道:“前辈可是厚土魄的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