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暖阁内,炭火燃得正旺。
火星子溅落在铜炉沿上,发出噼啪声响。
这声响混着几人的说话声,让暖阁比刚才更显热闹。
刘瑾往地上啐了一口,青袍下摆扫过砖缝里的灰。
“定国公家那小舅子不能轻饶!送了五百两银子还想塞女儿,真当后宫是菜市场?”
“依我看,扒了他的官服,拉到长安街游街三日,看谁还敢学他!”
陆炳按了按腰间绣春刀,刀穗子垂在膝前。
“游街太轻。”
“抄了他的家产,再贬去辽东戍边,让他在冰天雪地里想想,什么是规矩。”
“定国公要是敢求情,连他一起查,我就不信查不出别的猫腻。”
李东阳连忙上前半步,袍角蹭得地面沙沙响。
“不可不可!”
“定国公是开国功臣之后,太爷爷还是太祖爷的副将,真要动他,朝堂上的勋贵们怕是要抱团发难。”
“陛下刚推行外戚新规,再惹恼勋贵,怕是腹背受敌。”
杨一清跟着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
“首辅说得对。”
“定国公家小舅子只是送礼未遂,算不上主谋,罚他三千两银子充公,再让定国公写份检讨书,当众认错,既给了陛
刘瑾冷笑一声,尖嗓子刺得人耳朵疼。
“稳妥?”
“你们就是怕得罪人!”
“上次通州粮库的事,也是这么‘稳妥’,结果呢?”
“不到半年又有人敢舞弊!”
“这次再松松手,下次就得有人敢改传位诏书了!”
“刘公公这话重了。” 李东阳眉头拧成疙瘩。
“勋贵和文官不同,他们手里有兵权,真逼急了不是小事。”
“陛下登基不久,正是稳定的时候,不能因小失大。”
朱厚照靠在龙椅上,指尖敲着案边的玉如意,声音不高不低。
“李首辅说的是,勋贵动不得太狠。”
“往上数三代,不是跟着太祖爷打天下的,就是太宗爷的亲戚,真杀了罚了,朕没法跟祖宗交代。”
陆炳抬头看向朱厚照,眼神里带着不甘。
“那陛下的意思是,就这么饶了他们?”
“饶了?哪能这么便宜。” 朱厚照坐直身子,目光扫过众人。
“定国公小舅子,罚银五千两,再去常平仓当一个月苦役,让他亲眼看看百姓怎么过日子。”
“定国公本人,罚俸一年,进宫给朕磕三个头认错,这事就算了。”
他顿了顿,又道。
“至于刘谦、王宗,抄家贬去哈密卫,家产全部充公,给常平仓补亏空。”
“唐御史、林侍郎,罢官夺爵,永不录用,让他们回老家种地去。”
“张升罚俸一年,亲自去常平仓发粮,少一粒米,朕唯他是问。”
刘瑾撇撇嘴。
“就这?比我想的轻多了。”
“不过也好,至少让他们知道疼。”
陆炳躬身应道。
“陛下的法子好,既没见血,惩戒力度也够,勋贵和文官都挑不出错。”
李东阳松了口气,连忙拱手。
“陛下圣明!”
“这样处置,既显威严,又存仁厚,定能服众。”
朱厚照摆了摆手。
“行了,法子定了,该分工了。”
“李首辅、杨次辅,你们去办定国公和外戚的事,跟定国公说清楚,朕念着祖宗情分才从轻发落,再敢有下次,别怪朕不讲情面。”
李东阳和杨一清齐声应道。
“臣遵旨!”
“刘瑾、陆炳。” 朱厚照看向两人,语气沉了些。
“你们去礼部,把处置决议宣布了,盯着张升把名单改了,再敢有官宦女混进去,你们直接把人绑了送朕这儿来。”
刘瑾眼睛一亮,连忙躬身。
“奴才遵旨!”
“保证把礼部搅个底朝天,让他们以后再不敢舞弊!”
陆炳也拱手。
“臣遵旨!”
“这就带锦衣卫去礼部,盯着他们改名单。”
朱厚照挥了挥手。
“都去吧,别耽误了,朕还等着看新名单呢。”
四人躬身告退,脚步声渐渐远了。
暖阁里只剩下朱厚照和张永,炭火依旧旺着,却显得安静了不少。
朱厚照拿起案上的茶杯,喝了口凉茶,自嘲地笑了笑。
“张大伴啊,你说这大明皇帝,是不是天底下最难当的差事?”
张永连忙上前,给朱厚照续上热茶。
“陛下何出此言?”
“您英明神武,把朝政打理得井井有条,百姓都念着您的好呢。”
“念着好有什么用?” 朱厚照放下茶杯,指尖在案上划着圈。
“军事上,边将和文官勾结着吃空饷。”
“政事上,各部衙门互相推诿,办点实事比登天还难。”
“如今倒好,朕想娶个老婆,选个秀女,都能冒出这么多‘人情世故’,银子塞得叮当响,关系攀得满天飞,真当朕是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