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弗农工业区,像一头匍匐在黑暗中的钢铁巨兽,安静、压抑,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和机油混合的气味。在这里,白天的喧嚣被夜晚的死寂所取代,只有零星的灯光,勾勒出巨大仓库的轮廓。
一间挂着“环球精品酒业”招牌的仓库,就是文森选定的目标。根据情报,这里原本是意大利人走私高端酒类的一个重要中转站,但在半年前被hR旗下一个由退役警察和街头暴徒组成的武装团伙强行占据。他们不仅抢走了意大利人的渠道,还利用这个仓库作为据点,向周边的地下酒吧和夜总会强行推销酒水,气焰嚣张。
“磐石安保”的核心作战人员,二十四名精锐,此刻正聚集在几百米外的一辆厢式货车里,昏暗的灯光照亮了他们年轻而冷峻的脸庞。
但今天,他们的装备有些奇怪。
没有了标志性的黑色作战服,没有了挂满装备的战术背心,更没有了那些加装了各种战术配件的精良步枪。他们换上了最普通的牛仔裤、连帽衫和皮夹克,脸上扣着五颜六色的滑雪面罩,手里拿着的,是手枪和几把短管霰弹枪。
“都记住了吗?”柯林站在车厢中央,声音被压得很低,“今晚,我们不是‘磐石’。我们是一群刚拿到枪,想搞一票大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街头混混。”
队员们面面相觑,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古怪表情。让他们这些在“暗区”里习惯了精准点杀和战术穿插的职业军人,去扮演一群乌合之众,这种感觉,比让他们去冲锋陷阵还要别扭。
“行动要粗糙,要混乱,要充满不确定性。”柯林继续强调着,“不要用任何战术手语,交流靠吼。不要追求一击毙命,我们的目标是制造恐慌,让他们从心底里相信,自己遇到了一群疯子。”
一个身材高大的队员忍不住小声嘀咕:“头儿,这……这比打仗还难啊。”
柯林扫了他一眼:“让你演个流氓,不是让你去演哈姆雷特。记住,抢走最值钱的酒,把人打残,把场子砸烂,然后消失。明白了吗?”
“明白!”所有人齐声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莫名的兴奋。
行动开始。
没有无声的潜入,没有精准的狙杀。两辆破旧的福特皮卡,发出震耳欲聋的摇滚乐,伴随着刺耳的引擎轰鸣声,直接撞开了仓库的大门。
“轰!”
巨大的铁门被撞得严重变形,车头顶着铁门冲进仓库,惊动了里面正在打牌喝酒的十几个守卫。
“FbI!不许动!”
“把钱都交出来!”
“你们被捕了!”
车门被踹开,二十几个戴着滑雪面罩的“劫匪”一拥而下,嘴里胡乱喊着自相矛盾的口号,手中的霰弹枪朝着天花板就是一通乱放。
“砰!砰!砰!”
巨大的枪声和四散的弹丸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碎裂的灯管和飞溅的火花制造出世界末日般的景象。仓库里的守卫们彻底懵了,他们见过抢劫的,但从没见过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这帮人到底是警察还是劫匪?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这群“乌合之众”已经冲了上来。他们的动作看似杂乱无章,毫无配合,时常还会自己人撞到自己人,但每一个扑向守卫的动作,都精准而致命。
一个守卫刚举起手枪,就被一个“劫匪”用一个橄??的橄榄球冲撞撞飞,手枪脱手,整个人像麻袋一样摔在地上。另一个守卫试图躲到木箱后面,却被两人一左一右夹击,一人用枪托猛砸他的后颈,另一人则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清脆的骨裂声在混乱中格外清晰。
整个过程充满了粗暴的肢体冲突和歇斯底里的叫骂,却没有任何致命的枪击。这些“磐石”的队员,将战斗变成了一场充满暴力美学的舞台剧。他们精准地控制着力道,用最羞辱、最痛苦的方式,将所有守卫一个个放倒在地,让他们在失去战斗力的同时,也丧失了所有的尊严。
不到五分钟,仓库内所有的抵抗都停止了。十几个守卫,无一例外,全都躺在地上呻吟,不是断了胳膊就是断了腿。
“快快快!把那几箱‘柏图斯’和‘罗曼尼·康帝’搬走!”
“这箱拉菲也带上!”
柯林扮演的“头目”,咋咋呼呼地指挥着手下,将仓库里最值钱的几十箱顶级红酒和烈性酒搬上皮卡。他们甚至还“顺手”砸烂了几台监控设备和办公室的电脑,将现场弄得一片狼藉。
临走前,一个队员掏出一罐喷漆,在墙上留下了一个潦草而丑陋的、看起来像是一条蛇缠绕着匕首的涂鸦——这是南区一个早已被灭掉的小帮派的标志。一个完美的栽赃嫁祸。
两辆皮卡再次发出咆哮,载着战利品和一群亢奋的“劫匪”,消失在夜色中。
最关键的一个盟友。
半小时后,在比弗利山庄边缘,一处安静的街道。
这里是意大利人势力的外围,街道对面,就是一家由意大利人经营的、颇负盛名的米其林餐厅。
皮卡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路边,几个黑影迅速下车,将几十箱昂贵的酒水整齐地码放在餐厅门口的台阶上,就像一份等待签收的快递。
最后,柯林走上前,从怀里拿出了一张扑克牌,轻轻地插在最顶上那个木箱的缝隙里。
那是一张黑桃K。
做完这一切,他们迅速上车,彻底融入了黑暗。
第二天,整个洛杉矶的地下世界都因为这件事而骚动起来。
hR的脸面被人按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一脚。他们暴跳如雷,动用关系让LApd重案组介入调查,但现场除了那个早已过时的帮派涂鸦和一地混乱外,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没留下。所有被打断手脚的守卫,都只记得一群戴着面罩、行为癫狂的疯子,却说不出任何有用的特征。这件事,成了一桩悬案,也成了hR的一个笑柄。
而在比弗利山庄,当那家意大利餐厅的经理一早开门,看到门口堆积如山的顶级名酒和那张醒目的黑桃K时,他脸色剧变,立刻拨通了一个电话。
消息,被准确地送达了。
接下来几天,117街区风平浪静。雷诺兹和他的hR,似乎因为那场丢尽脸面的抢劫案而焦头烂额,暂时无暇顾及这边。胡安也传来消息,但丁已经向hR传递了“谈判”的意愿,对方虽然态度强硬,但也同意给点时间,让117街区筹集“资金”。
一切都在文森的计划之中。
这天傍晚,文森正在“来生”酒吧的吧台后,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个玻璃杯。安德森在一旁眉飞色舞地吹嘘着自己最近听来的各种八卦。
就在这时,酒吧的门被推开了。
一辆黑色的林肯城市轿车无声地停在门口,车上走下来一个穿着裁剪得体、一丝不苟的意大利西装的男人。他大约四十多岁,神情严肃,眼神锐利,身上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气场。
他没有理会门口的安保,也没有在意周围客人投来的好奇目光,径直穿过喧闹的人群,走到了吧台前。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文森的身上。
“文森先生?”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有礼,带着纯正的意大利口音。
文森放下酒杯,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
男人微微欠身,递上一张制作精美的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
“以利亚先生,想请您明晚共进晚餐。”
黑色的林肯车平稳地行驶在宽阔的圣莫尼卡大道上,窗外的景色,正从117街区那种粗粝、充满生机的混乱,逐渐过渡到比弗利山庄的精致、奢华与疏离。霓虹灯的光影在车窗上流淌,将文森的脸映照得明明灭灭。
他的身边,坐着沉默如山的巴蒂。这是文森第一次带他参与这种层级的会面。巴蒂没有穿他那身标志性的战术装备,而是换上了一套合身的黑西装,但即便如此,他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军人气息和危险感,也丝毫没有减弱。他就像一柄收在鞘中的利刃,随时准备出鞘。
文森很平静。他知道这或许是一场鸿门宴,但他更清楚,这是他必须赴的约。要想在洛杉矶这片弱肉强食的丛林里站稳脚跟,仅仅拥有獠牙是不够的,你还必须学会与其他的猛兽共舞。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栋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建筑前。这里没有招摇的招牌,只有一位穿着得体的侍者,安静地站在门口。侍者为他们拉开车门,引领着文森和巴蒂穿过一条幽静的长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