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是心魔，是修行大忌。
可是，如何斩除？那心魔的根源，是师尊尘封的过往，是他自身滋生的、无法宣之于口的妄念与醋意。
他试图以更疯狂的修炼来麻痹自己，将所有的精力、所有的痛苦都倾注到提升实力上。
然而，心不静，则气不稳。
好几次，他在引动龙气时，差点因为心神失守而导致灵力暴走，险象环生。
那脊柱深处的龙骨，似乎也感应到了他混乱的心绪，隐隐散发出躁动不安的气息。
静心苑内，若离将谢清泽近日种种异常尽收眼底。
她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颊，眼下无法掩饰的青黑，练剑时偶尔流露出的狠厉与焦躁，以及那周身隐隐环绕的、紊乱而不祥的气息。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他体内那原本被《隐龙诀》压制得很好的龙骨之力，正因为其宿主的心境动荡而变得蠢蠢欲动。
她知道原因。
那日坟前演戏，似乎给这孩子带来了远超预期的冲击。
源于少年懵懂情愫与强烈占有欲催生出的醋意，混合着对过往伤痛的心疼，已然成了他修行路上第一道、也是最为凶险的关隘——心魔关。
她未曾出言点破，也未像上次那样给予丹药或疏导。
心魔需自渡，外力干预，往往适得其反。
她只是在他某次因心神不宁，端来的茶水微微溅出杯沿时，抬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依旧平静无波，却让谢清泽瞬间如坠冰窟，浑身僵硬。
他慌忙跪下：“弟子失仪，请师尊责罚！”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心若不静，便去后山寒潭，静坐三日。”若离的声音清冷，听不出喜怒。
“是……弟子遵命。”谢清泽低低应道，心中却是一片苦涩。
师尊定是察觉了他的不堪与失态……她是否……厌弃他了？
后山寒潭，冰冷刺骨。
谢清泽依言静坐其中，试图借助寒意驱散脑海中的杂念。
然而，身体的冰冷，又如何比得上心中的煎熬？
醋意与心魔，如同附骨之疽，紧紧缠绕着他，寒意反而让那些混乱的思绪变得更加清晰。
他想起师尊腰间那永不会褪去的伤痕，想起她可能为那个男子流过的泪，伤过的心……嫉妒的毒火再次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他先遇到师尊？如果早几百年……这个荒谬的念头一旦生出，便再也无法遏制。
三日静坐，非但未能静心，反而让他的心魔扎根更深。
当他从寒潭中走出时，脸色苍白如鬼，唯有那双眼睛，幽深得可怕，里面翻涌着压抑到极致的、混乱的情感浪潮。
他回到静心苑，侍奉得更加小心翼翼，几乎到了战战兢兢的地步。
他不敢再看师尊的眼睛，不敢再让任何一丝不该有的情绪泄露。
他将所有的痛苦、醋意、妄念，都死死地压在心底最深处，用沉默和恭顺铸成一道厚厚的壁垒。
然而，有些东西，越是压抑，反弹时便越是猛烈。
他开始更加细致地观察若离，试图从她的一举一动中，寻找哪怕一丝一毫与那段过往相关的痕迹。
她偏爱某种茶，是否因为那人喜欢？她偶尔对某句诗词流露出的片刻沉吟，是否勾起了被鞭刑剥离的、残存的情忆？
他甚至病态地留意着师尊腰际的伤痕，在天气变化或某些特定时刻，是否会流露出不适……每一次自以为是的“发现”，都像是在他血淋淋的心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这无声的自我折磨，几乎耗尽了谢清泽全部的心力。
他的修为进展变得极其缓慢，甚至隐隐有倒退的迹象。
整个人如同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随时都可能断裂。
而这一切，都清晰地映在若离那双洞悉一切的浅蓝色眼眸中。
她看着这孩子在醋海心魔中痛苦挣扎，看着他因一段与她无关的、杜撰的过往而几乎毁掉自身的道途。袖中的玉佩，因宿主剧烈的心绪波动而时常传来不安的震颤。
若离依旧静默。
她在等。
等这头因嫉妒而迷失的幼龙，是自己被心魔吞噬，堕入万劫不复之境；还是能凭借自身意志，斩破虚妄，淬炼出一颗更为坚韧的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