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嗣?根基?”
她声音平淡,却让三位长老身形微颤,“本帝在,花界便在。何需依凭他人,绵延子嗣来稳固?”
木樨长老硬着头皮,继续道:“陛下神通盖世,自然无需依凭。然……此亦是花界传统,历代花帝皆有帝君或侍君相伴,以调和阴阳,滋养花界本源之气。且……六界之中,倾慕陛下风姿者甚众,若能择其优者伴驾,亦能安抚各方,彰显陛下恩威。”
“传统?”若离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无形的弧度,那并非笑意,而是某种居高临下的睥睨,“本帝,即是规矩。”
她目光扫过那卷百花名册,并未接过,只是淡淡道:“不过,若尔等执意要献,便将人选名录呈上。合不合眼缘,本帝自有决断。”
三位长老如蒙大赦,连忙将那名录卷宗恭敬地置于若离座前的寒玉案上,随即躬身告退,步伐比来时快了许多,仿佛生怕若离反悔。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飞出了花界,在修真界高层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云梦泽,澹台明澈几乎是第一时间收到了讯息。
他正在推演一方古阵图,闻言手中玉扇“啪”地一合,眼中精光大盛,那总是带着慵懒笑意的脸上,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兴致与野心。
“选侍君?有趣,当真有趣!”
他低声轻笑,“如此盛宴,岂能少了云梦泽?”他并未立刻动身前往花界,而是迅速传令下去,调动资源,搜寻古籍,势要准备一份能让花帝“合眼缘”的、独一无二的献礼。
对他而言,这并非单纯的情爱,更像是一场惊世的豪赌与博弈,若能成为花帝身边之人,所能获得的权柄与资源,将远超想象。
他跃跃欲试,志在必得。
东荒,青帝宫。
苏云卿听闻此事,手中把玩的、凝聚了东荒乙木精华的灵珠微微一滞。
“遴选侍君……”他低声重复,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以他的身份,若去参与遴选,无异于自降身份。
然而,脑海中浮现出那抹清冷绝尘的身影,那份源自灵魂的吸引与征服欲,让他难以平静。
他并非如澹台明澈那般纯粹为了利益,更多的是掺杂了倾慕与一种“唯有如此尊贵女子方配得上我”的念头。他沉吟片刻,吩咐道:“备礼,以贺花帝归来之名,本君要亲往花界一行。”他决定先以青帝之子的身份正式拜访,再见机行事。
清虚宗,玉清珩静立崖畔,山风拂过他月白的道袍,衣袂如流云轻漾。
他方才出关,分神初期的修为已臻稳固,周身气韵澄澈如皎月,眉目间仍是惯常的温润从容。
可当花界遴选侍君的消息随风传来时,他执剑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身为清虚宗首徒,他自幼修道,心向苍生,道心如同一盏明灯,映照着山河万物。
而此刻,那盏灯影深处,却悄然浮现一道冰蓝色的身影——遥远、清冷,却在他心底映出粼粼波光。
那样的尊贵与遥远,本应是他静心修道时偶尔拂过心湖的一片雪,不该停留,更不该生根。
可情愫如春涧潜流,不知何时已渗入道心的缝隙。
他轻阖双目,识海中浮现的仍是苍生黎庶——是他立誓守护的山河炊烟、人间灯火;而那道冰蓝身影,却如同天边明月,虽遥不可及,却亦照亮了他的半亩心田。
两者皆是他心之所向,竟难分孰轻孰重。
良久,他缓缓睁开眼,眸光清定如初,温润如玉的面容上掠过一丝极浅的怅然,又渐化作释然。
若修道是为护佑众生,而众生之中,亦有她身影所在;若心动亦是天道自然,又何须强行割舍?
他并未背弃道心,只是愿以更广阔的胸怀,容纳这一份清寂的慕恋。 剑光亮起,如白虹贯空,温和却坚定地朝向花界的方向。
他此行不为忤逆本心,不为屈从私欲,只为在茫茫天道之中,坦然面对那一缕照进他道心的月光。
若能以侍君之名,远远守护于她身侧,或许亦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泽被苍生”。
天衍剑宗,孤峰绝顶。
无夜收到传讯时,正在练剑。
剑气纵横,割裂云海。
他动作未有丝毫停滞,直至一套剑诀演练完毕,才收剑而立,古井无波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遴选侍君?于他而言,本是绝无可能之事。但……那是若离。
他脑海中浮现出万法盛会上,她弹指平息灵气乱流的绝世风采;浮现出她端坐高台,淡漠俯瞰众生的孤影。
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在他冰冷了千百年的剑心深处滋生。
他想靠近那道光芒,哪怕只是沾染一丝她的气息,或许能让他停滞已久的剑道,有所突破?
亦或是……还有其他更深层的原因,连他自己也未分明。
沉默良久,他唤来剑侍,声音依旧冷冽:“准备一份贺礼,随我去花界。”
那遴选……他自有他的骄傲,不会如同他人那般急切,但若有机会,他亦想一试。
然而,他并不知道,在他做出决定之前,冰都之内,若离的目光扫过初步筛选的名录时,已淡淡开口:“天衍剑宗无夜,性子过冷,不合。”一句话,便将他拒之门外。
冰都,寒玉案前。
若离并未立刻翻阅那名录,依旧每日抚琴、悟道,仿佛外界因她一言而起的风云变幻,与她毫无干系。
直到半月后,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尽管冰都的阳光也带着冷意,她才闲适地倚在宝座上,纤长如玉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翻开了那卷引得六界震荡的百花名册。
上面罗列了数百个名字,附有影像、修为、出身、特长,甚至……性情分析。
来自各界,种族各异,目的不一。
她看得极快,目光淡漠,如同在浏览无关紧要的杂物清单。
最终,她的手指在几个名字上轻轻点过。
“这个,眸色尚可,像人界极北之地的天空。”——那是一名拥有罕见冰魄银眸的雪妖族少主,性情冷傲,却在影像中对她流露出毫不掩饰的痴迷。
“这个,琴艺尚能入耳。”——这是一位以音律入道、来自某个隐世仙宗的弟子,气质清雅,献上的一曲琴音录像,确有几分灵性。
“这个……做的点心,滋味尚可。”——这却是一位并非以战力或容貌着称,而是以灵膳之道闻名的散修,曾在天枢城万法盛会期间,其制作的灵糕被进献过给若离,她当时多尝了一口。
她选人的标准,毫无逻辑,全凭一时眼缘,或是一些微不足道、甚至在外人看来荒谬的理由。
无关修为高低,无关出身贵贱,更无关情爱。
合上名册,她对侍立一旁的鱼皖豫淡然吩咐:“就这几个吧。带来瞧瞧,若顺眼,便留下。若不顺眼,遣回便是。”
“是。”鱼皖豫躬身领命,对于陛下这近乎儿戏的遴选方式,没有丝毫意外。
消息传出,六界再次哗然。
被选中的,自然狂喜不已,哪怕只是“侍君”之名,能靠近花帝,已是无上荣光。
而更多自信满满、精心准备者,如澹台明澈、苏云卿,乃至挣扎许久才下定决心前去的玉清珩,却愕然发现,自己的名字并未在列。
甚至连正式递上名帖、欲以青帝之子身份先行走动苏云卿,也收到了冰凰卫礼貌却坚定的回绝:“陛下近日不见外客。”
澹台明澈摇着玉扇,笑容有些发冷:“呵……倒是我小觑了这位陛下的心思,果然难以常理度之。”他并未放弃,反而更觉挑战。
苏云卿面色平静,眼中却暗流汹涌,他竟连初选都未入?
玉清珩则怔在花界边界,望着冰都方向,心中苦涩与失落几乎将他淹没,更有一种难言的羞愧——他挣扎许久,抛弃原则想要争取的机会,原来……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他。
她选人,如同点缀宫殿的花草,合眼便留下,不合眼便弃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