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澄澈空明被一种深不见底的幽邃所取代,那里面仿佛凝结了万古不化的寒冰,没有丝毫波澜,却又在极深处,隐隐跳跃着一簇幽冷的、执拗的火苗。
他的气息内敛到了极致,若非若离灵觉超凡,几乎会将他错认为一个普通的、历经沧桑的行脚僧。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口,目光穿过庭院,精准地落在窗边的若离身上。
那目光,不再有曾经的挣扎、痛苦或求知的渴望,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以及在那平静之下,一种更加根深蒂固的、冰冷的确认。
他回来了。
不再是寒山寺的佛子玄寂,而是经历了一场灵魂淬炼、行走在自己定义的“道”上的苦行者。
若离平静地回望着他。
五年对于她而言不过一瞬,他的变化在她眼中清晰可见。
那身几乎与冰雪和死寂融为一体的气息,那双看透世事却又深陷执念的眼眸,都显示着他这五年绝非虚度。
他找到了一条属于自己的、极端而危险的道路。
两人隔着庭院,无声地对视着。
空气仿佛凝滞,连远处隐约的爆竹声都变得模糊。
最终,玄寂微微颔首,动作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他没有走进来,也没有说话,只是再次深深地看了若离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与他记忆中、想象中、以及这五年来支撑他走下去的那个幻影彻底重合。
然后,他转身,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墨褐色的僧衣很快消失在巷口,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此来,似乎只是为了确认她的存在,确认自己这五年苦修所指向的“标的”,依旧在那里,清冷,绝尘,不曾改变。
至于确认之后要做什么,或许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
若离看着他离去,目光依旧淡然。
他的执念更深,道路更偏,但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与她无关。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手中的书卷,仿佛刚才那段插曲,只是风吹动了书页。
暮色渐浓,皇城方向的钟鼓乐声隐隐传来,那是宫中年宴开始的信号。整座城池都笼罩在一种温暖而喧闹的节日氛围中。
东宫的内侍在这时匆匆赶来,送来了更加丰盛的、显然是御膳房精心准备的年夜饭,足足有几十样菜品,都用保温的食盒装着,琳琅满目,足以摆满一整张桌子。
“殿下特意吩咐,务必让姑娘也感受一下年节的气氛。”内侍恭敬地说道,脸上带着节日的笑意。
若离看着那满桌的珍馐,并未动筷。
她走到院中,仰头望去,深蓝色的天幕上,已有零星的星辰闪烁。
人间万家灯火,天上疏星几点,构成一幅宏大而寂寥的画卷。
她能感觉到,在这片土地的某个角落,玄寂或许正于某处破庙或山野中,对着同样的星空,咀嚼着他的执念与孤寂。
而在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谢知奕正身着繁复的礼服,周旋于宗室权贵之间,履行着他储君的职责,温润的笑容下,藏着不为人知的疲惫与……对她这方小院的遥远惦念。
众生皆在各自的轨迹上运行,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如同这夜空中的星辰,各有其位,各有其光,或明或暗,或聚或散。
她的心,如同这冬夜的天空,广阔,澄澈,容纳万物,却不为任何一颗星辰停留。
远处,不知是谁家燃放起了烟花,一簇簇绚烂的光华在夜空中炸开,瞬间照亮了半壁天空,流光溢彩,美不胜收,却又转瞬即逝,如同人世间那些最炽热的情感,最繁华的景象。
若离静静地望着那瞬息万变的烟花,绝美的容颜在明灭的光影中愈发显得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