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离微微颔首，算是回礼，目光掠过他身旁石桌上放着的一本摊开的佛经，纸张泛黄，显然年代久远。 玄寂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主动开口道：“此乃寺中前辈手抄的《楞严经》，其中有些关隘，小僧参悟多年，仍不得其解。”
他语气平和，像是在与一位道友探讨，而非求教。
若离本不欲理会，但目光扫过那经文中某句关于“心识流转，如瀑如流”的阐释时，心中微微一动。
这与她失去玲珑心后，感悟心境变化，体察自身神识流转的状态，竟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她并未看那经文，只是望着远处如火的枫林，淡淡开口：“瀑流奔涌，看似无常，其性本静。心识纷扰，念起念灭，观者是谁？”
此言一出，玄寂浑身剧震！
这句话，直指《楞严经》中最核心的“七处征心，八还辨见”之奥义！
非大智慧、大境界者不能道出！
他猛地抬头，看向云
若离，眼中那古井无波的平静终于被彻底打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与……狂热（对佛法的探究之狂）！
“观者……观者是……”他急切地想要追问，却发现若离已收回目光，转身沿着铺满落叶的小径缓缓离去，背影清绝，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问，只是随口而言。
玄寂怔在原地，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他苦苦思索多年的关隘，竟被这陌生女子一言点破关键！
她究竟是谁？！
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第一次生出一种强烈的、想要追上去问个明白的冲动。
但多年的禅定功夫让他克制住了。
他重新闭上眼，双手紧紧握着那卷《楞严经》，指节泛白，心中反复咀嚼着那句“观者是谁”，整个人进入了一种更深沉的悟道状态。
秋风拂过，红叶纷落，洒在他灰白的僧衣上，也洒在渐行渐远的云落肩头。
自此，玄寂心中，那抹素白清冷的身影，不再仅仅是一个“非常”的存在，更如同一个行走世间的谜，一个可能蕴含着无上智慧的引路人。
他的关注里，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虔诚与探究。
若离依旧过着她的日子。
谢知奕的温和与聪慧，玄寂的纯粹与专注，她都感知到了，但也仅此而已。
谢知奕会与她分享新得的茶叶，她会品评一句“尚可”或“火候过了”；玄寂会在她路过寺门时，远远地合十行礼，目光深邃，她则微微颔首回应，从不停留。
他们于她，如同这江南的雨、山间的风、寺中的钟声，是这凡尘画卷的一部分，她会看，会听，会偶尔回应，却不会让任何一丝痕迹真正侵入她的心湖。
她的道心，在这一次次的观察与细微的互动中，愈发圆融通透。
那因失去玲珑心而产生的细微波动早已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厚、更平静的力量在缓慢滋生。
她发间的月凝簪，光华内蕴，愈发温润。
只是偶尔，在极深的夜里，她会感受到心口处传来一丝极细微的、空落落的悸动，提醒着她，那曾属于她的一部分，已融入了另一个凡人的生命里。
但那感觉很快便会消散，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沉底无声。
凡人的一生，于她而言，终究太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