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雪宫内,只有万年不变的寒意流淌,并无若离的身影。
“诶?殿下呢?”容澈挠了挠头,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一名侍女无声上前,恭敬行礼:“容公子,殿下吩咐,她欲外出游历一段时日,归期未定。请您自便。”
“外出游历?”容澈瞪大了眼睛,顿时急了,“去哪里?怎么不带上我?!”
侍女低头:“殿下未说。”
容澈顿时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蔫了下来,抱着他那虹霞盏,一脸委屈和失落,在寂雪宫外转来转去。
“怎么又不带我……是不是我又哪里惹殿下不高兴了?”他开始冥思苦想自己最近的言行。
而此刻的若离,早已离开了昭云殿。
她并未运用任何惊天动地的神通,只是如同一个寻常的旅人,收敛了周身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与寒意,化作一个容貌绝美、气质却冰冷疏离的白衣女子,漫步于修真界繁华的城池与隐秘的山水之间。
她的目的很简单——寻味。
清渊花本体对天地间至精至纯的能量有着天然的亲和与挑剔。
往日居于昭云殿,那些由精纯灵气凝结的糕点和美酒尚可入口,但坠星原一行后,万物母气那磅礴的生机似乎唤醒了她味蕾更深层的渴望。
她循着冥冥中的感应,来到了一座以灵膳闻名于世的大型仙城——“百味城”。
城中人流如织,酒楼茶馆林立,各种诱人的香气混杂在灵气中,弥漫四溢。
若离走入城中最负盛名的“珍馐阁”,要了一间临街的雅静包厢。
她点了几样招牌灵膳:以千年灵米辅以七彩锦鸡熬制的“虹霞粥”,取自极北冰海深处银雪鱼脍制的“水晶脍”,用九种不同灵植花果秘酿的“百果醪”……
菜品很快送上,色香味俱是上乘,灵气氤氲。
若离执起玉箸,姿态优雅地尝了一口虹霞粥。
米粒软糯,鸡汤鲜美,灵气充沛。于寻常修士而言,已是难得的美味珍馐。
但若离冰蓝色的眼眸中,却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满意。
“火候过三息,灵米本身的甘甜被鸡汤掩盖。灵气虽足,未能交融,徒有其表。”
她心中淡漠地评判,放下了玉箸。
又尝了一口水晶脍。 “刀工尚可,然银雪鱼离水超过六个时辰,鲜味已失三成。蘸料喧宾夺主。”
再品百果醪。 “果香混杂,未能层次分明,甜腻有余,醇厚不足。”
她就像最严苛的美食评论家,精准地找出每一道菜的瑕疵。这些在外界被捧上天的美味,于她而言,竟无一样能真正触动她那被万物母气拔高了的味蕾期待。
她坐在窗边,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他们对那些在她看来“瑕疵明显”的食物露出满足的笑容,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
这些……便是他们所谓的“美味”?
似乎,有些无趣。
她放下酒杯,留下足以买下整座酒楼的灵石,身影悄然消失在了雅间内。
之后数日,她又去了几处有名的美食之地,甚至潜入了一些宗门秘不外传的灵植园、仙酿窖,品尝了更多传说中的佳肴美酒。
结果大同小异。
总能轻易找出不足,总是无法满足。
并非那些食物不好,而是她的感知太过超然,对“完美”的要求太过苛刻。
这一日,她行至一处僻静的山谷。谷中有一陋巷小店,店中只卖一种茶——店主自采自炒的“雾里青”。
若离本无意停留,却在那袅袅升起的、极其清淡的茶香中,捕捉到了一丝奇异的、难以言喻的韵味。
她脚步微顿,走进了那家小店。
店主人是个修为低微、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眯着眼,小心翼翼地看着炉火上的陶壶。
若离坐下,并未言语。
老者也不多问,只是默默取来一套粗陶茶具,舀入一勺其貌不扬的茶叶,注入刚刚泛起蟹眼泡的山泉水。
霎时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清气弥漫开来。
那香气不浓烈,不复杂,却极其纯净、悠远,仿佛将整个山谷的晨雾、清风、草木精华都凝聚在了这一盏茶中。
若离冰蓝色的眼眸微微一动。
她端起粗陶茶杯,浅啜一口。
微涩过后,是难以言喻的回甘,清冽如山泉,滋润着味蕾,甚至抚平了她体内那因万物母气鼎而微微躁动的太阴清辉。
没有一丝冗余的火气,没有半分杂味,每一种味道都恰到好处,浑然天成。
她静静地将一盏茶饮尽。
这是她离开昭云殿后,第一次,没有在心中给出任何负面评价。
“此茶,名为何?”她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一丝平时的绝对寒意。
老者这才抬眼看了看她,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惊讶于这位客人非凡的气度,缓缓道:“山野粗茶,没什么名头,就叫‘雾里青’。”
若离放下茶杯,留下了一枚足以让老者安然修炼至金丹期的灵丹,起身离去。
老者看着那枚灵气盎然的丹药,又看了看那离去的身影,愣了许久,最终只是摇摇头,继续专注地看着他的炉火。
若离走出山谷,回首望了一眼那简陋的茶棚。
或许,极致之味,不在珍稀食材,不在繁复工艺,而在于……恰到好处的“自然”与“本真”。
她似乎,找到了一点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