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自尾椎一路蔓延至脚踝，如同深海里悄然攀附的冰藻，终于将南昭从混沌的迷雾中拽了出来。
她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
头顶是缀满圆润珍珠与五彩贝壳的穹顶，每一颗珍珠都流转着柔和的光泽，贝壳的纹路在鎏金烛台洒下的暖黄光晕中若隐若现。
可那暖光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阻隔，丝毫驱不散身下丝绸被褥里那缕若有似无的、带着咸腥气的寒意。
「南姐！你总算醒了！」
脑海里炸开竹子雀跃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像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这里是《海的女儿》世界！你现在是人鱼王国最受宠的小公主，塞莉娅！」
南昭尝试动了动手指，指尖划过细腻如凝脂的皮肤，触感滑嫩得像是被海浪反复冲刷过的珊瑚。
可当她想开口回应，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响，只有一片死寂，空洞得让人心头发慌，仿佛被深海的暗流堵住了喉咙。
「原主已经跟女巫做了交易哦。」
竹子的声音低了下去，染上几分同情，
「用能让整个海洋都为之沉醉的天籁嗓音，换了这双能在陆地上行走的人类双腿，就为了追那个叫阿尔忒恩的王子。现在她不光说不了话，每天走路都跟踩在刀尖上似的，而且要是王子最后没爱上她，她最后会变成泡沫，彻底消失的！」
随着竹子的话语，零碎的记忆碎片如同涨潮时的浪花，汹涌地涌入脑海：
深蓝色的海底宫殿里，巨大的珊瑚是天然的座椅，摇曳的海草是飘动的帘幕。
姐姐们摆动着绚丽的鱼尾，卷起层层浪花为她伴奏，她的歌声能引得成群的海豚跃出海面，划出优美的弧线；能让深海里沉睡的珍珠自动苏醒，串成璀璨的项链；
还有那个月光如碎银般洒在海面上的夜晚，她救起了溺水的王子。
看着他苍白俊朗的脸庞，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心脏第一次跳得那样快，像揣了只慌乱的小鱼；
再后来，是女巫那阴暗潮湿的洞穴，墨绿色的毒液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注入身体时，双腿传来的剧痛让她忍不住嘶吼，声音却在喉咙里戛然而止；
来到王宫后，王子抱着她，对着旁人炫耀般地称她为“我的小哑巴奇迹”，语气里的轻佻像针一样刺着心。
原主的情绪还残留在这具身体里，如同深海里盘根错节的海草，密密麻麻地缠绕着心脏：
有对王子近乎疯狂的痴迷，让她甘愿付出一切；
有失去声音的锥心痛苦，像是被潮水彻底淹没时的窒息感；
更有一丝藏在最深处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恐惧——
恐惧自己最终会化作虚无的泡沫，连在这世间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无情的海浪彻底抹去。
南昭闭上眼，默默运转起“万物同悲”的能力。
下一秒，周围的情绪如同涨潮的海水般疯狂涌来：
走廊外，仆从们压低的窃窃私语里，藏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与轻蔑——
“不过是个连话都不会说的玩物，真当自己能成为王妃？”
隔壁书房，传来王子阿尔忒恩与大臣的对话，语气里满是赤裸裸的算计——
“尽快找到人鱼国度的入口，她们的眼泪能化作珍珠，歌声能蛊惑人心，用这些组建一支军队，何愁霸业不成？”
甚至连窗台上那盆早已枯萎的海芋，叶片蜷缩着，都传递出一种被囚禁的、无声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