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北境围猎(2 / 2)

“太傅带着三十个御史跪在宫门前不肯起来......说小小姐养的蛊蝶,把御书房的《论语》都啃光了!”

包袱皮散开时,露出几本被蛀得千疮百孔的典籍。

最上头那本《孟子》的扉页上,还歪歪扭扭写着妹妹的大名,墨迹旁边按着个油乎乎的爪印——

分明是前几日偷吃烧鸡时蹭上去的。

拓跋烈突然放声大笑,笑声震得周围的蓝蝶都飞了起来,密密麻麻的翅膀在月光下扇动,倒像是起了场蓝色的雨。

南昭望着那些飞舞的磷光,恍惚看见拓跋雄年轻时策马而来的身影,金刀上还挂着串中原孩子玩的彩绳结。

“明日启程。”

她拎起妹妹的衣领,感受着怀里小小的重量,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却又藏着暖意,

“回去给太傅捉一百只益虫赔罪——这次再敢养啃书的,就把你关进书房抄《论语》。”

篝火还在噼啪作响,把几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草原上,像一幅不会褪色的画。

——

漠北的夜风带着草木的清冽与草籽的微香,漫过穹庐的毡顶,像一首无声的歌谣。

南昭斜倚在软厚的羊毛毡垫上,目光落在窗边——

妹妹正趴在那里,小小的身子随着数星星的动作轻轻晃动。

小姑娘腕间的银铃手串早已解下,静静搁在枕边,月光淌过串珠,漾开一圈圈柔润如月华的光晕。

“阿姐,你看外夷的星星,比中原的亮多了呢。”

孩子忽然回头,琥珀色的眸子里盛着整片星河,亮晶晶的,

“就像王爷哥哥送我的那颗夜明珠,会发光呢。”

南昭笑着伸手,将她轻揽入怀,指尖温柔地拂过她额前的碎发。

恍惚间想起三年前,这孩子心口还爬着狰狞的蛊纹,病弱得连路都走不稳;

而今,她早已能骑着烈马,在草原上追着黄羊跑上大半个时辰了。

“快睡吧,”

她拍了拍妹妹的背,

“明日还要去猎场,起晚了可就追不上小鹿了。”

“不要嘛,再讲个故事嘛~”

妹妹在她臂弯里滚了滚,发梢沾着的草叶清香随之散开,

“要听阿姐小时候的故事!”

帐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轻得像风扫过草叶。

南昭抬眼望去,只见花妍儿提着一盏羊角灯匆匆走过,橘色的灯光在她周身晕开暖融融的圈,绯色裙摆扫过夜露未干的草尖,带起一串细碎的水珠。

十七就默不作声地跟在三步之外,身形挺拔如松,腰间新佩的香囊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那针脚细密的香囊,正是上元节那日,花妍儿亲手绣了送他的。

南昭收回目光,将妹妹往怀中又拢了拢,轻声道:“我像你这么大时啊,最怕打雷了......”

——

草坡上的望月花开得正好,蓝紫色的花瓣铺了满地,像是把夜空揉碎了撒在地上,花心的鹅黄在月光下闪着温润的光。

花妍儿提着竹篮,假装没察觉身后那个始终不远不近的高大影子,俯身采下一朵蓝瓣黄蕊的花,又一朵,很快便攒了一捧。

“这、这种花能入药......”

十七的声音突然在身侧响起,带着几分猝不及防的慌乱。

他古铜色的脸颊涨得通红,像是被月光染了层绯色,

“能治......治惊悸的。”

花妍儿忍不住抿嘴笑了。

三年前地牢里那些潮湿阴冷的恐怖记忆,早已在草原的风与月光里淡去,唯有这句结结巴巴的解释,总在她俯身采药时,像风一样溜回耳边。

“十七大人。”

她故意将手中的花束举到他鼻尖,蓝紫色的花瓣几乎要触到他的脸颊,

“你闻闻,这花香,是不是比沉水香还好闻?”

月光细细描摹着青年僵直的脊背,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紧盯着花瓣上未干的露水,像是那上面藏着什么答案,半晌,才猛地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递到她面前,声音低得像怕惊了虫鸣:

“......是糖糕。看你今夜要守夜,怕你饿。”

纸包里的甜香混着花香漫开来,在草坡上轻轻萦绕,像此刻藏在两人心底的、说不出的温柔。

油纸被轻轻掀开,一块红豆糕静静躺在其中,边角微微压得变了形,几道浅浅的指痕印在糕体上,笨拙却清晰——

显然是亲手揉制的。

远处,牧人的歌声乘着夜风悠悠飘来,绵长如丝,缠绕着草坡上的月光。

花妍儿低头咬下一口,绵密的豆沙混着清甜在舌尖化开,不知不觉糊了满唇,像沾了层蜜糖。

“好、好吃么?”

十七的声音带着紧绷的紧张,腰间的刀鞘都随着呼吸轻轻震颤,仿佛比他自己还要焦灼。

夜风忽然调皮地转了向,将她涌到唇边的应答悄悄吹散。

花妍儿踮起脚尖,抬手摘下鬓边那朵沾了糖渍的蓝瓣花,轻轻别在他耳后。

花瓣的柔蓝映着他古铜色的肌肤,她望着他骤然僵硬的眉眼,笑意漫上眼角:

“比西域最烈的蛊毒,还要甜呢。”

——

穹庐内,妹妹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匀净,像草原上安稳起伏的草浪。

南昭依旧轻轻拍着她的背,口中哼着一段残破的《破阵乐》——

那是母亲姜氏留给她们姐妹唯一的念想,旋律里藏着早逝的温柔。

“阿姐......”

孩子在梦中呢喃,声音软乎乎的,

“我们把王爷哥哥接来好不好?一起在这里牧羊......”

月光从毛毡的细缝里漏进来,在地上织出斑驳的银纹,像谁撒了一把碎星。

南昭望向帐外中原的方向,眸光微凝,忽然想起临行那日,萧泽琰亲手系在她腕间的红绳。

那绳结里缠着三根雪灵芝的根须,据说经特殊手法处理过,便是十年光阴也不会腐坏,一如他当时沉默却坚定的眼神。

「竹子,还剩多少天?」她在心底轻声问。

「3285天7小时22分,南姐。」脑海中传来竹子的应答。

怀中的小身子暖烘烘的,带着孩童特有的馨香。

南昭低头,在妹妹柔软的发顶印下一个轻吻,在远处牧羊犬偶尔的吠声中缓缓闭上眼。

帐外的月光愈发清亮,将十七与花妍儿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最终在草坡顶端轻轻交叠,融成一幅难分彼此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