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圣山骨蝶(1 / 2)

雪花落于剑刃,发出细微的“嗤”声,转瞬便蒸腾成一缕白雾,消散在凛冽的风里。

南昭的剑尖依旧稳稳地指着拓跋烈的咽喉,纹丝不动,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萧泽琰在雪地里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他是在示意她,万不可轻举妄动。

拓跋烈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粗砺如磨石,震得附近枯树枝上的积雪簌簌坠落,像是一场急促的小雪。

他随手将长弓扔给身后的随从,竟大踏步朝着那口诡异的枯井走去:“小妹既然不信,不如亲自去看看?”

井沿上的蝴蝶刻痕在雪光映照下,泛着幽幽的蓝光,那些残缺的翅翼与圆睁的“眼斑”,像是无数双在暗处眨动的眼睛,看得人脊背发寒。

南昭没有挪动脚步,短剑柄上的红绸被狂风卷着,缠上她的手腕,那抹刺目的红,衬得她皮肤上正缓缓蔓延的青黑纹路愈发狰狞可怖。

“五年前,”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娘亲找到你们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拓跋烈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这个在战场上令中原将士闻风丧胆的夷族王子,此刻的背影竟显出几分难以言说的佝偻,仿佛被什么沉重的秘密压弯了脊梁。

他解下腰间的皮囊,仰头灌了一大口烈酒,喉结剧烈滚动了数次,才哑着嗓子开口:“她把自己......喂给了圣山的雪灵芝。”

十七怀中的小女孩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小脸憋得青紫,嘴角溢出一串青黑色的血沫。

南昭眼疾手快,上前几步迅速点了孩子身上几处穴道,暂时稳住了她的气息。

抬头时,正对上拓跋烈投来的目光,那里面翻涌着的痛楚,竟与她心中深埋的绝望如出一辙。

“雪灵芝是活物,”拓跋烈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飘散在风雪里,“吃下它的人......最终会变成它的养料。”

他猛地扯开衣襟,心口那枚蝴蝶烙印下方,隐约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游动,勾勒出扭曲的轮廓,“但它能暂时压制蛊毒,让我们多活些时日。”

萧泽琰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铁链被他挣得哗啦作响,在寂静的废墟里格外刺耳。

南昭这才惊觉,他心口的衣衫早已被鲜血浸透,暗沉的红与青黑色的纹路交织在一起,顺着脖颈蜿蜒而上——

他的相思蛊,竟在此刻发作了!

“虎符给你。”南昭突然扬手,将半枚青铜兵符掷向井口,“放了他。”

拓跋烈指尖刚触到冰凉的虎符,枯井深处陡然飘来一阵空灵的歌声。

那调子诡谲古怪,时而尖锐如裂帛,时而低回似呜咽,像某种从远古传来的咒语,听得人神魂震颤。

在场的拓跋部武士竟齐刷刷跪倒在地,额头抵着积雪,浑身筛糠般发抖。

“晚了......”拓跋烈捏着虎符的指节泛白,苦笑着抬眼看向南昭,“娘亲醒了。”

脚下的地面突然剧烈震颤起来,枯井周围的积雪簌簌滑落,露出底下层层叠叠的森森白骨。

每具骸骨的天灵盖上都钉着一根发黑的铁钉,数百根铁钉纵横交错,赫然排列成一只残缺的蝴蝶形状。

南昭这才惊觉,井沿那些所谓的“蝴蝶刻痕”,根本不是刀凿的印记,而是铁钉年深日久锈蚀后,在石头上浸出的斑痕!

歌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畔盘旋。一只苍白如纸的手突然从井口探出,死死扒住冻硬的井沿,指甲缝里凝着幽蓝的磷光。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整整七只手臂相继伸出,每只手腕内侧都烙着模糊的蝴蝶疤痕,边缘翻卷如烧焦的蝶翼。

“这是......是姜夫人?”十七的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几乎不成调子。

南昭的短剑已横在胸前,剑刃映着雪光,照出她眼底的寒意:“不,是蝶奴。”

七个一模一样的“姜氏”同时从枯井里爬了出来。

她们有着相同的眉眼,相同的发髻,甚至连嘴角那抹诡异的微笑都分毫不差。

七人动作整齐地拍打衣衫,沾在肩头的积雪簌簌落下,露出七件颜色各异的衣裙——

赤、橙、黄、绿、青、蓝、紫,像一道被揉碎又强行拼凑的彩虹,在惨白的雪地里透着说不出的扭曲。

穿红衣的“姜氏”最先开口,喉咙里却滚出粗粝的男声,像被砂纸磨过:“阿昭,来圣山。”

橙衣的立刻接话,声音陡然变成苍老的女声,带着濒死的嘶哑:“圣山有雪灵芝。”

黄衣的突然咯咯娇笑起来,笑声清脆如银铃,竟变回了姜氏原本温柔的嗓音:“能解相思蛊呢。”

南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每一下都像敲在紧绷的弦上。

眼前这场景荒诞得像场光怪陆离的噩梦,可手腕上那青黑纹路正缓缓蠕动,冰冷的触感时刻提醒着她——

一切都是浸了血的真实。

她猛地想通了萧云霁那句“活下来四个”的深意:真正的姜夫人早就死在了屠城之夜,活下来的,是她、妹妹、拓跋烈,以及......

“第四个是谁?”她厉声喝问,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七个“姜氏”突然同时噤声,僵硬的脖颈齐齐转动,七双空洞的眼睛齐刷刷指向雪地里跪着的萧泽琰。

被铁链锁着的摄政王缓缓抬起头,染血的唇角牵起一抹苍凉的苦笑,声音轻得像要被风雪吹散:“是我。”

三年前的记忆如决堤的潮水,瞬间将萧泽琰淹没。

他记得那个寒风卷雪的夜晚,自己奉先帝密令前来雁门关,探查外夷异动,却在姜家屯的废墟里撞见个戴镣铐的少年。

那少年背着个气息奄奄的小女孩,跪在及膝的积雪里,额头磕出的血珠在雪地上绽成点点红梅,一遍遍地求他救命。

“你救了我妹妹。”拓跋烈的声音突然响起,精准地剖开萧泽琰的回忆,“却在她身上,发现了相思蛊的印记。”

七个“姜氏”像提线木偶般围拢过来,苍白的指尖轻轻抚过萧泽琰心口那片青黑纹路,语调里带着诡异的慈爱:“好孩子......你用自己的血......喂了她三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