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障立起来了,像一口倒扣的、粗糙厚重的碗,把这方寸之地与外面的混乱隔开。里面静得出奇,只有几个人粗重的喘息声,还有屏障外隐约传来的、被削弱了许多的风暴呼啸。
阿阮瘫坐在地上,连手指头都不想动。敖璃靠坐在一块凸起的岩石旁,闭目调息,脸色比平时更白。几个孩子东倒西歪,破军·骁直接呈大字型躺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赤阳·昭靠着哥哥坐下,低头检查自己手臂上崩裂的伤口;玄溟·生和明夷·赦挨在一起,小脸依旧没什么血色,眼神都有些发直。小桃抱着又睡过去的栖梧,坐在阿阮身边,星云眸子对着空无一物的地面,不知道在“看”什么。
那两个鬼匠完成了使命,对着阿阮微微躬身,身影便如同融入地面的阴影般,悄然消失了。秦广王答应的人情,到此为止。
接下来,就得全靠他们自己了。
歇了不知道多久,阿阮才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她走到屏障边缘,伸手触摸那暗黄色的、带着微凉触感的壁垒。能感觉到其中流淌的地脉龙气,还算平稳,敖璃的龙血阵纹和几个孩子附加的力量也融合其中,像给这粗糙的胚子嵌上了几颗不太规整的钉子。
但这屏障能撑多久,她心里没底。地脉龙气并非无穷无尽,需要补充和维护。而且,这只是个壳子,里面空空荡荡,别说居住,连最基本的生存条件都没有。
“得想办法……让这里活起来。”阿阮低声说,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她走回中间,看了看周围这片荒芜的岩石地。死气沉沉。
“活起来?”破军·骁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这鬼地方,连根草都没有,怎么活?”
阿阮没理他的抱怨,目光落在小桃怀里的栖梧身上。小家伙睡得不安稳,眉头微微蹙着,周身那微弱的青木灵气自发地萦绕着,试图驱散周围的死寂。
青木灵气,代表生机。
阿阮又想起之前在酆都,那些前来帮助她的、由感恩愿力汇聚的阴魂。愿力,也是一种力量,一种源于情感和信念的力量。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她心里成型。
她重新走到屏障边缘,这次没有触摸,而是将稳婆司金印再次取出,轻轻按在壁垒上。她没有强行抽取力量,而是尝试着,通过金印,散发出一股柔和、包容的意念——一种呼唤,一种接纳。
她在呼唤那些她曾接引过的、存在于阴阳两界的生命,那些与她有过因果牵连的“缘”。
起初,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阿阮以为这想法行不通时,小桃忽然抬起了头,星云眸子转向屏障之外那混沌的虚空。
“师父……有……东西来了……”她轻声说,带着一丝不确定,“很微弱……很多……光点……”
阿阮凝神感应。果然,没过多久,一点点极其微弱的、色彩各异的光点,如同受到吸引的萤火虫,开始穿透外界的混乱风暴,颤巍巍地、却又坚定不移地,向着这片新生的神域飘来。
这些光点非常弱小,单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它们数量不少,成百上千,汇聚成一片稀薄却真实存在的光雾。
它们并非实体,而是一缕缕极其微弱的意念投影,是感激,是祝福,是守护的愿望。
阿阮“看”到了其中几个比较清晰的光点蕴含的片段:
一个光点里,隐约是她在阳间接生过的某个难产妇人,母子平安后,妇人日夜祈祷她平安的影子……
另一个光点,是她在阴间成全的那对纸人夫妇,抱着短暂活化的纸胎,无声感激的模样……
还有她在饿鬼道接生的“饱食童子”,安静沉睡时散发出的满足意念……
甚至包括之前在酆都战场上,那些前来相助的已故长辈阴魂,残留的一丝牵挂……
它们来自四面八方,阳间与阴司,穿过重重阻碍,响应了阿阮通过金印发出的呼唤,被这片新生的、需要滋养的土地吸引而来。
这些微弱的光点,这些源自被她帮助过的母亲、孩子及其背后家庭的感恩愿力,触碰到神域屏障的瞬间,并没有被排斥,而是如同水滴融入沙土般,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来,然后……消散了。
不,不是消散。
阿阮敏锐地感觉到,当这些愿力光点融入这片土地后,这片死寂的荒芜之地,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活性”。就像干涸的河床,渗入了一丝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