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老黑”。
老疤的视线彻底被填满了。
前方,是死不瞑目的狗尸,和那头用审视目光打量他的青灰色“狼王”。
身后,是封死所有退路的黑色“山峦”。
左侧,是带回“花皮”项圈,眼神冰冷的“鬼影”。
右侧,是带回“老黑”项圈,四足雪白的“幽魂”。
而这一切的中心。
那个从始至终,几乎没挪动过几步的年轻人,正用平静地目光看着他。
老疤的理智,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噗通!”
他双膝一软,整个人重重地跪倒在地,溅起一片浑浊的泥水。
“哐当——”
那把跟了他多年,沾过血、见过骨的砍刀,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掉进了泥浆里。
“爷!爷!我错了!我错了!”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亡命徒,此刻涕泪横流,声音里带着哭腔。
额头一下一下,重重磕在地上,发出“砰、砰、砰”的闷响。
“我不是人……我就是个畜生……我不该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老人家……”
“您大人有大量,就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
“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娃娃……”
“我死了不要紧,他们可怎么活啊……”
面对这戏剧性的转变,陈放脸上没有半分波澜。
他的视线,落在了老疤跪倒时,从怀里掉出来的一卷用油布包裹的兽皮上。
陈放没说话,只是用下巴,朝那张沾满了泥水的兽皮地图,轻轻点了点。
这个动作,细微到了极致。
可站在他身前的追风,立刻就领会了。
它迈开矫健的步伐,径直走到那卷兽皮前,低下头,轻轻叼起了那卷地图的一角。
然后,转身,迈着小碎步,跑到陈放的脚边,将地图轻轻放下。
这一幕,让老疤的哭嚎声都为之一滞。
他猛地抬起头,那张沾满泥水和血污的脸上,写满了比刚才更加浓重的惊骇。
陈放弯下腰,捡起了那卷兽皮地图,用手指,仔细地擦去上面的污泥,缓缓展开。
兽皮已经有些年头了,边缘卷曲,上面用烧黑的木炭,画着歪歪扭扭的山脉轮廓和河流走向。
三个用朱砂画出的红叉,格外刺眼。
一个,是黑瞎子沟的地窨子。
一个,是他们脚下这个被废弃的窝点。
而第三个……则指向了长白山脉更深处,一处地势极为险峻的区域。
陈放的指尖,在第三个红叉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然后,他平静地将地图重新卷好,揣进了怀里。
整个山谷,除了老疤粗重的喘息,和阿彪、李三压抑的呻吟,再无他声。
所有犬都保持着绝对的安静,等待着他的下一个指令。
陈放的目光,越过了地上跪着的三个人,缓缓地,将视线投向了自己的脚边。
在那里,雷达蜷缩着身体,从战斗开始,它就一直躲在陈放的腿后。
即便此刻危机已经解除,它的身体,却依旧在无法抑制地微微发抖。
那双标志性的大耳朵,无力地耷拉着。
它的眼睛里,没有战后的兴奋,也没有对敌人的凶狠,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惊惧和惶恐。
那股从“点金客”老巢里散发出的刺鼻气味,以及刚才火铳炸响的轰鸣,都像是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它脆弱敏感的神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