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小鹿,虎妞那股蔫劲儿,也跟着小鹿一起,消失在了山林里,重逢的喜悦,似乎比任何灵丹妙药都管用。
知青点的气氛,却从离别的伤感,迅速转为了另一种焦躁。
六月初的长白山,像个盖紧了盖子的大蒸笼。
太阳白花花地挂着,没什么热度,光线却异常刺眼。
空气又黏又稠,吸进肺里都是一股子湿乎乎的土腥味。
汗珠子刚冒出来,就黏在皮肤上,汇成小溪,顺着后背、脖颈往下淌,衣裳就没干过。
知青点院子里,吴卫国和瘦猴几个男知青光着膀子,坐在屋檐下的阴凉里,一人一把破蒲扇,扇出来的风都是滚烫的。
“要命了,这天儿是真要命,坐着不动都跟刚从河里捞出来似的。”吴卫国把蒲扇扇得呼呼作响。
“你那算啥!”
瘦猴一拍大腿,‘啪’地一声打死了一只正埋头苦干的黑花蚊子,留下一滩血印。
“我昨儿晚上睡觉,感觉炕都在动,睁眼一看。”
“好家伙,四只大蚊子正抬着我胳膊,准备往窗外运呢!”
一旁的李建军没忍住,“噗”地笑出声:“你那点排骨,还不够它们塞牙缝。”
女知青那边更不好过。
王娟和李晓燕的屋里,成天挂着湿布帘子,可依旧挡不住那股子闷热和无孔不入的蚊虫。
只有陈放,作息雷打不动。
天刚擦亮就起,喂狗,然后带着犬队上山。
只是他近来的巡山路线变了,不再往林子深处扎,而是专门挑那些靠着河道、水洼的潮湿地带转悠。
今天的热气尤其逼人。
陈放走在前面,额上的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枯叶上,瞬间蒸发。
七条狗也都吐着长长的舌头,大口喘气,但队形丝毫未乱。
忽然,负责在最前面开路的雷达,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它那对大耳朵猛地转向左前方的灌木丛,喉咙里发出极其短促的“哼哼”声,背上的毛瞬间根根倒竖。
“停。”
陈放立刻喊道。
追风、黑煞它们立刻回缩,摆出防御姿态,将陈放护在核心。
陈放拨开身前挡路的枝条,顺着雷达示警的方向看去。
灌木丛的阴影里,盘着一条胳膊粗细的“花脖子”,学名乌苏里蝮,是这山里最毒的玩意儿之一。
此刻,它正高高昂着三角形的脑袋,蛇信子“嘶嘶”吞吐,一双冰冷的竖瞳死死锁定着这边。
这要是哪个社员砍柴时不小心踩上一脚,用不着半小时,人就得交代在这。
陈放没动,犬队也没动。
双方无声对峙。
过了十几秒,陈放才缓缓后退一步,不紧不慢地从地上捡起一根足够长的枯树枝。
他手腕一抖,树枝精准地抽在毒蛇身旁几寸远的地面上。
“啪!”
一声脆响。
那“花脖子”受惊,身躯猛地一弹,闪电般没入了更深的草丛,再无声息。
直到那股子腥臭味彻底被热风吹散,雷达才松懈下来,喉咙里的哼声也停了。
“走吧。”
陈放丢掉树枝,继续往前走。
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比刚才凝重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