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里,有劫后余生的狂喜,有压抑许久的恐惧,还有对未来保住口粮的无限庆幸。
王长贵那张黑成锅底的老脸,此刻也终于有了血色。
他一巴掌拍在身边的王二柱后背上,吼得嗓子都破了音:“哭个球!都给老子动起来!”
“去!把那几头被撞死在栅栏上的狍子、野猪,都给老子抬回来!”
“其他人,把火都给我看好了!别他娘的把地给点着了!”
老支书的吼声,让狂喜的村民们回过神来。
对啊!
还有肉!
几十个壮劳力嗷嗷叫着,冲向了那片狼藉的战场,七手八脚地开始往回拖拽那些在混乱中被踩死、撞死的野兽。
整个前进大队,都沉浸在一片胜利的喜悦之中。
山腰上,陈放听着山下传来的欢呼,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一股无法抗拒的疲惫感从四肢百骸涌了上来。
他从怀里掏出贴身带着的小布包,里面是碾碎的草药粉末,掺了烧剩下的草木灰。
他小心地将这些药粉,一点点撒在黑煞和磐石的伤口上。
“嘶……”
黑煞疼得一哆嗦,但只是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非但没躲,反而把头更深地埋进了陈放怀里。
韩老蔫走到那头死透的猪王身边,用脚踢了踢那硬如铁甲的猪皮,又蹲下身看了看那断掉的颈骨,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陈小子,你这几条狗……真厉害!”
陈放只是笑了笑,没说话,继续给黑煞和磐石处理一些细小的划伤。
夜色越来越深,山风也变得刺骨。
追风它们完成了任务,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陈放身边。
整个犬队,都累得瘫倒在地。
但它们没有一只离开陈放的身边,而是以他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圈。
“走,回家了。”陈放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天边早已泛起鱼肚白,刺骨的晨风吹过前进大队,却吹不散那股子深入骨髓的疲惫。
昨夜的欢呼已然平息,劫后余生的狂喜,被冰冷的现实冲刷得一干二净。
村西头的梯田前,狼藉一片。
新挖的壕沟被野兽尸体和泥土填了一半,临时扎起的栅栏东倒西歪,好几处豁口大得能跑马。
几十个青壮年,昨晚还嗷嗷叫着拖拽猎物,此刻却像被抽了筋骨,三三两两瘫坐在田埂上,眼窝深陷。
王二柱拿着个铁瓢,有一下没一下地舀着锅里剩下的热水,眼皮沉得像灌了铅。
昨晚的疯狂,像一场大梦。
梦醒了,摆在眼前的,是比兽潮更让人头疼的烂摊子。
李晓燕和王娟站在知青点院门口,遥遥望着那片破败的田地,脸上的喜色早就没了。
“这得修多久啊?”王娟的声音发虚。
李晓燕掰着手指头,脸色越来越白:“人累成这样,至少得耽误三五天。”
“这几百亩地要是错过了节气,秋天几百口人,就真得喝西北风了。”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同样睡不着的知青,心里都沉甸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