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放低声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这操蛋的处境,还是在骂自己这不合时宜的“圣母心”。
他挣扎着,从冰冷的土炕上坐了起来。
身上的棉袄又薄又旧,棉花都结成了坨,根本不保暖。
他刚一动,旁边铺位就传来一个含糊不清的嘟囔。
“陈放?你又犯什么病了,大半夜不睡觉,折腾个什么劲儿……”
是知青点的“老人”,赵卫东,也是这间屋里最爱咋呼的一个。
“京城来的书呆子,就是事儿多。”
赵卫东翻了个身,用破被子蒙住头,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陈放没理他。
他现在没力气,也没心情跟任何人废话。
他赤着脚,踩在冰冷刺骨的泥地上,每一步都像踩在碎冰上。
他一步步挪到门口,手搭在冰凉的木门栓上,停顿了片刻。
门外是地狱般的风雪,自己这身子骨,出去一趟,可能就直接交代了。
“呜……呜……”
那声音,更弱了,随时都可能断掉。
陈放眼神一横,不再多想。
死就死吧,总比憋屈死在炕上强。
他猛地拉开门栓,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呼——!”
一股狂暴的寒风夹杂着雪沫子,瞬间席卷了整个屋子!
冰冷的空气像是无数根针,扎进他每一个毛孔里,让他浑身一哆嗦。
屋里几个睡得正死的知青,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气冻得怪叫起来。
“我操!谁啊!”
“赵卫东你他妈的!赶紧关门!想冻死老子啊!”
“陈放!你想死别拉上我们!”
陈放充耳不闻。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门外墙角的一个破麻袋上。
麻袋被风雪覆盖了大半,只有一个角微微翘起,那微弱的哀鸣,就是从
他踉跄着走过去,蹲下身,用冻得快要失去知觉的手,掀开了那个硬邦邦的麻袋。
麻袋下,是五六个黑乎乎、毛茸茸的小东西。
它们挤成一团,蜷缩着身体,在狂风中瑟瑟发抖。
有的已经彻底不动了,身体僵硬得像块小石头。
只有一两个,还能勉强发出一两声微弱的悲鸣。
是狗崽子。
在这个年代最常见,也最不值钱的土狗崽子。
陈放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如果是别的,或许还有点价值。
可土狗……在这连人都吃不饱的地方,谁会养一群只会消耗粮食的土狗?
正当他准备放弃,把麻袋盖回去,听天由命的时候。
一只离他最近的小家伙,似乎感觉到了他手上的那点活人气息。
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微微抬起头,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轻轻舔了舔他的指尖。
陈放的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细微的暖流,从指尖瞬间窜遍全身。
他低头,看着那个只有巴掌大的小生命,看着它那双还没完全睁开,却透着无限孺慕的眼睛。
前世那些在野外救助动物的画面,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
他脸上的犹豫、挣扎和冷漠,在这一刻,尽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是陈放。
那个能在任何绝境中,为生命杀出一条血路的,陈放。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只舔他手指的小狗崽子拢进怀里,用自己单薄的体温温暖着它。
然后,一只,两只,三只……
他把所有还活着的小家伙,全都抱了起来,紧紧地护在破棉袄里。
“从今天起,你们跟我混。”
他对着怀里几乎没了气息的小东西们,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死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