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璟说,“爹娘现在怕是已经知道这喜讯了。”
这些报喜的报子,有时候很可喜,但有时候,他们的作为又很可气。
就比如,他们为多赚几份赏钱,会将所有考生的信息都打听清楚。
等放榜后,他们先是给考生道喜,而后会跑到考生的家里,给他的父母和祖父母报喜,若是聚集而居的大家族,他们会挨家挨户给族亲们也报一遍喜。
族里出了这样的大喜事,谁会吝啬那几个喜钱?
于是,你给几个子,我给几个子,不知不觉,就凑成了一笔财富。
而如今,他敢说,必定早有人往陈松那里报喜去了。
毕竟这可是两份喜,拿到手就会是两份喜钱,跑一趟挣两份喜钱,多好的买卖。
不止是陈松那里,便连赵家村,现在怕是都有人去了。
陈德安很快也想到了这一点,便忍不住拍了一下脑子,“看我这记性,我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他正要说什么,楚勋突然抓住了一个盲点,“你们俩的爹娘……难道是同两人?”
楚勋这话一出,德安与赵璟突然都看向李存。
不出意外,李存在思考一遍这个问题后,脸色陡然煞白。
他不敢置信的站起身,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
他这突如其来的模样,把桌上不知情的其余几人都吓住了,一个个忙来扶他,问他,“李兄,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李存不理众人,只踱步到赵璟跟前,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问赵璟,“你和谁成的亲?”
赵璟看着他,忽而勾唇,“你确定要在此时问这个问题?”
李存不回答,只执拗的看着他。
赵璟便说,“与德安的姐姐。”
李存面色更白,瞳孔扩散,胸口起伏不定,人看着似要厥过去。
“是德安的堂姐对不对?你与德安的堂姐早早订婚,你们青梅竹马,与你成亲的,必定也是她。对不对?”
陈德安站起身,要拉赵璟走。
这时候揭破此事,那不是闹笑话么?
虽然笑话的是李存,但李存看着太可怜了。人都是同情弱者的,到时候再指责璟哥儿,那不给璟哥儿惹麻烦么。
他才考了案首,本就有许多人不服,这时候若闹出乱子,璟哥儿脸上也光彩不到哪里去。
但是,事关自己的姻缘,赵璟如何会含糊。
他字正腔圆,将接下来的每个字都说清楚。
“德安的堂姐与我退了亲,我家长辈亲自去大房求娶阿姐。正月二十,我与阿姐成了亲。”
“轰”的一声炸响,李存觉得,似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中炸开了。
是他的脑浆么?
若是的话,他怎么还活着,他怎么不直接死掉!
李存的眼眶说话不及就变得猩红,他的呼吸也粗重急促,犹如不堪负累的老牛。
“不可能,赵璟,你说谎!我与……德安的阿姐明明定了亲,她怎么会与你成亲?”
赵璟不带丝毫情绪的说,“李存,你确定与你定亲的,是德安的阿姐?你看过庚帖么?”
他说,“你还是回家看看庚帖,再来质问我吧。”
话已至此,赵璟冲其余几人微颔首,“今日需回家与家人同喜,来日有时间,再与诸君共聚。”
转身欲走时,赵璟突然想起,楚勋的问题,他还没有回答,便看着他道,“我与德安是郎舅,他的阿姐,便是我的发妻。因我自幼也算是岳父岳母看着长大的,便厚颜喊一声爹娘。”
楚勋讪讪的应道,“原,原来如此。”
赵璟再次冲众人颔首,随即与德安离开。
茶馆内寂静无声,众人静看着他们脚步往外走。明明外边唱榜正热闹,气氛热的好似舀起一瓢冷水,倒进去就能炸开的油锅。
可茶馆中安静的落针可闻,没有一个人出声,更没有一个人去阻拦赵璟离开的步伐。
也就在赵璟脚步即将踏出茶馆大门时,身后传来李存一声凄厉的喊声,“赵璟,你站住!”
与此同时,茶馆门前有一身量瘦长,面容刻薄的妇人,欢欢喜喜的跑了进来。
妇人没看清欲要踏出门槛的人,也自动无视了茶馆内过于安静的气氛,她看见了站在茶馆正中的李存,张嘴就喊,“存哥儿你上榜了,第五名!虽然不是榜首,但有此成绩,府试院试必定……”
话没说完,李娘子看清了李存面上,好似恶鬼一般凄厉的容色。
她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即好似天塌了一样跑过去。
“我的儿,这是出了什么事儿?是谁欺负你了?你与娘说,娘拼的这条命不要,也会为你讨个公道。我的儿,你可是觉得那榜单不公?确实如此!那赵璟一个守了三年孝的小子,三年来无人教导,课业也该没有长进,他中案首,我第一个不服……”
“娘!”李存突然大声喊,“娘,你与我说实话,与我定亲的到底是谁?是赵家村陈家大房的姑娘,对不对?”
李娘子火热的脑袋,好似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无缘无故的,存哥儿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出什么事儿了?
是谁说漏嘴了?
李娘子一瞬间哑了声,好似被棉花堵住了嗓子眼似的。
也是这一刻,李娘子才看到,茶馆中众人看似各忙各的,实则,眼角的余光,全都有意无意的注视着他们娘俩。
而就在茶馆门口的位置,刚刚与她擦身而过的两个少年郎,正是赵璟和陈德安。
此时两人不闪不避,一人嘴角带着毫不遮掩的讥诮,一人则平静而冷漠的看着她。
看着他们母子俩决裂,当场上演一场母子反目。
李娘子浑身血液都冷了,腿脚控制不住的瑟瑟发抖起来。
“存哥儿,你听我说。”
李存嗓音声音微哽,“娘,我听您说。我现在什么都没了,时间却多的是。娘,您想说什么,您慢慢说,我仔细听。”
李存这一句话,又把李娘子噎住了。
她进退两难,更觉得胸口好似有一把火在烧。
那火焰来势汹汹,大有不将她燃尽,誓不罢休之势。
李娘子浑身炽热难当,焦灼的血液逆流。
她到底是想不出来该如何应对这场面,于是,故技重施,眼白一翻,直挺挺的晕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