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咸阳宫在零星烛火与远处章台宫那片奇异稳定白光的交织下,显得格外静谧而诡异。嬴政回到自己的寝宫,那本来自未来的“史书”中所描绘的恐怖图景,如同鬼魅般在他脑中反复盘旋,挥之不去。胡亥的昏聩,赵高的指鹿为马,李斯的屈从背叛……这些名字和场景,不再是虚无缥缈的预言,而是化作了尖锐的冰锥,不断刺击着他那颗刚刚因身体好转而重燃雄心的心脏。
他屏退了所有侍从,独自一人坐在空旷而昏暗的寝殿内。只有御案上一盏孤灯(传统的油灯,他暂时还不想让这寝宫也亮如白昼)跳动着微弱的光芒,映照着他阴晴不定、甚至有些狰狞的面容。
恐惧。
一种他横扫六国、登基为帝后便几乎遗忘的情绪,此刻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不是对战场上明刀明枪的恐惧,而是对来自内部、来自最亲近信任之人的背叛,以及对那看似不可抗拒的、帝国倾覆命运的恐惧。
愤怒。
如同地火在胸中奔涌。他对那可能的背叛者充满了杀意,恨不得立刻将胡亥、赵高、李斯等人碎尸万段。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史书未必全信?马小云所言“改变可能”是否需借这些人之手?更重要的是,无凭无据,仅凭一本“妖书”便诛杀重臣与皇子,必将引起朝野震荡,甚至可能加速那可怕未来的到来。
猜忌。
如同毒藤,瞬间蔓延至他整个思维网络。他看向殿外黑暗中肃立的郎官,怀疑他们中是否有人已被收买;他想起白日里赵高那谦卑恭顺的表情,只觉得无比虚伪;他甚至回想起李斯近日呈上的奏章,字里行间是否隐藏着不臣之心?整个帝国,在他眼中仿佛瞬间布满了看不见的裂痕和潜伏的毒蛇。
他不能再等,不能再被动地依靠马小云那虚无缥缈的改变。他必须主动出击,将一切威胁扼杀在萌芽状态,至少,也要将其完全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下。
来人!嬴政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响起,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沙哑和冰冷。
如同幽灵般,寝宫侧门无声滑开,一名身着玄色劲装、面容普通到毫无特点的男子悄然入内,跪伏在地,没有任何声息。这便是黑冰台的统领,一个只存在于阴影中、直接对皇帝负责的人,甚至连朝中重臣也大多不知其确切身份与存在。
嬴政没有看他,目光依旧盯着跳跃的灯焰,声音低沉而充满杀意:即日起,黑冰台所有力量,给朕盯紧几个人。
他每吐出一个名字,殿内的空气仿佛就寒冷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