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衍看着眼前的食物,没有动筷子,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切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怎么了,儿子?不合胃口吗?”女人也拉开椅子坐下看着他。
江衍抬眼看向她,目光清澈却带着一丝审视:“妈妈,小花呢?”
女人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不是跟你说过好几次了吗?在国外上学呢。上次夏令营她玩得开心,就跟那边的老师申请留下来了。”
这话显然已说过无数遍,字句间圆滑得没有一丝滞涩,连眼神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温和。
“是吗?”江衍直直盯着她,“从去年我做完手术到现在,都快八个月了。国庆节她没回来,过年也只发了条文字消息;清明节她还是没回来。她的视频电话我一次都没见过,以前还能隔几天聊几句,这三个月……我连她的声音都没听过了。”他抬起头,“她是不是不能跟我们见面了?”
女人的眼神开始往窗外飘:“小孩子家乱说什么,你姐姐就是觉得国外新鲜,玩野了,回头我打电话好好说说她。”
江衍忽然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却像根细针戳破了眼前的平和。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女人的脊背猛地一僵,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变得尖锐:“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我是说,”江衍的声音放得更缓,眼神愈发犀利,“你们用小花换来的这些……”
他的目光扫过餐厅墙上价值不菲的油画,又落回女人手腕上闪着光的手镯,“换来的这份富贵安逸,真的能睡得踏实吗?”
女人猛地抬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大半,手指微微蜷起:“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光你是不是听了谁的胡话?”
“我只是在想,”江衍没接她的话,自顾自地往下说,眼神幽深得像一潭深湖,“去年我手术需要一大笔钱,家里突然就有了;爸爸明明已经负债,是怎么接下来一个电影院的;还有这些……”
他又瞥了眼那些奢侈品的方向。
他顿了顿,看着女人越来越白的脸,轻声问:“你们把她送去做交换的时候,夜里想起她样子,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女人像是被这句话狠狠砸中,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她指着江衍,声音都在发颤,却只能抓着最无力的理由:“你、你就是这么跟妈妈说话的?你的教养呢!”
江衍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穿一切的平静。
看着她发怒的样子,他的眼底掠过一丝对小花的怜惜。
那个三岁就被送进矫正中心的女孩,后来又成了家人换取富贵的牺牲品,她究竟承受了多少难以言说的痛苦?
但这份情绪只在他眸中停留了一瞬,随即被坚定的冷静覆盖。
他扯了扯嘴角,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我知道你们对她做了什么,知道这一切是怎么来的。争论改变不了事实,跟我去自首,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出路?这就是我们的出路!”女人猛地尖声反驳,脸上温柔的假面彻底碎裂,“我们好不容易过上现在的日子,你凭什么要毁掉这一切?!”
话音未落,一股浓稠的黑气突然从她周身蒸腾而起。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腐臭的味道,餐桌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牛奶凝结成灰黑色的硬块,金黄的煎蛋则像被虫蛀过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腐烂,爬满了灰绿色的霉斑。
“你根本不是我的小光!”女人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凄厉,仿佛指甲刮过玻璃,震得江衍耳膜嗡嗡作响,“你把我儿子的身体还给我!”
她的模样在黑气中扭曲变形:原本柔顺的长发变得像干枯的海藻,根根倒竖;美丽的眼睛翻出大片眼白,只剩下浑浊的红丝;嘴角咧开到不正常的弧度,露出尖利的牙齿,每一寸肌肤都透着被贪婪啃噬后的狰狞。
她身上的名牌衣裙被黑气腐蚀得破烂不堪,露出的皮肤上爬满了青黑色的纹路。
江衍心中一凛,在她扑过来的瞬间侧身疾退,同时反手抄起身后的实木餐椅,朝着她的方向狠狠砸去。
“砰”的一声闷响,椅子被她挥臂扫得粉碎,木屑飞溅中,江衍借着反作用力迅速拉开距离,朝着门口狂奔。
可异化后的女人速度快得惊人,双脚几乎不沾地,在他身后紧追不舍。
江衍在客厅与各个房间之间辗转腾挪,他掀翻茶几想阻碍她的脚步,却被她轻易跃过;他想拉开房门逃出去,门却打不开了。
这里是她的主场,每一寸空间都仿佛被她的怨念笼罩。
江衍的呼吸渐渐急促,额角渗出细汗,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些散落的奢侈品,此刻都变得腐烂。
就在他转身想冲进书房时,女人的速度骤然加快,冰冷的手指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那力道大得像铁钳,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蔓延上来。
江衍心中一沉,挣扎间肘部向后猛击,却被她另一只手死死按住肩膀。
女人的脸凑近他,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疯狂的占有欲:“把小光还给我!”
她尖利的指甲朝着江衍的脖颈刺来,江衍甚至能感觉到那股寒意已经触到皮肤。
就在这时,一阵刺目的白光毫无预兆地炸开,瞬间吞噬了眼前的黑暗与狰狞,将所有的黑气与恶意涤荡干净。
江衍只觉得眼前一片空白。
当光芒渐渐褪去,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电影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