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天百货在这个位面扎根经营已满三个月，暑气渐消的午后，细密的雨丝正斜斜地织着。
明楼坐在店铺监控管理室临窗的梨花木书桌后，正对着一份跨位面贸易清单核对数据——那清单上罗列着来自修真界的灵米、星际联盟的压缩营养剂，还有中古时代的丝绸瓷器。
忽然，他胸前的店主徽章微微震动，一道淡蓝色的全息投影凭空浮现，一行字迹清晰显现：“检测到目标人物梦卿，距离店铺1.5公里，状态：极度疲惫，情绪值：恐惧70%，绝望65%。”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抬眼望向窗外，连绵的雨幕模糊了远处的建筑轮廓，唯有码头方向那几座高耸的吊塔，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目光穿透层层雨帘，一个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卷走的身影闯入眼帘——那身影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衫，领口和袖口都磨出了毛边，早已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将本就瘦削的骨架勾勒得愈发清晰。
旁边跟着个穿着深蓝色短褂的男人，满脸横肉挤得眼睛只剩一条缝，看模样像是工头，正不耐烦地用胳膊肘推搡着她。
半个时辰后，明楼带着明萱、小明几人循着踪迹找到码头仓库时，雨势已小了些，只余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梦卿正缩在仓库最里面的角落，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墙面上斑驳的霉斑蹭了些在她的衣衫上。
她借着从高处气窗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低头缝补着一只磨破了底的麻袋，那麻袋粗粝得像砂纸，针脚每扎进去一次，她的指尖都要微微颤抖。
明萱站在仓库入口的阴影里，悄悄启动了隐藏在发间的微型摄像头，镜头稳稳扫过梦卿的身影。
明楼的店主徽章——任务目标面板立刻跳出一行详细信息：“梦卿，17岁，原籍江南苏州府，半年前被拐卖至温哥华，现为码头做帮工，每日工作16小时，无薪资，仅能获少量残羹冷炙，常遭雇主及工头打骂，身上有多处陈旧性瘀伤。”
明萱看着那行字，秀气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其中压抑的怒气：“太过分了，这哪里是雇工，简直是把人当牲口使唤！半年……她才十七岁啊。”
另一边，小明蹲在仓库斜对面，手里举着一架高倍望远镜，镜片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仓库角落里那抹蜷缩的身影。
他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腹紧紧攥着望远镜的调焦轮，声音里满是急切和心疼：“爸爸，你快看！她……她的手指被针扎破了，血珠那么大一颗，滴在麻袋粗糙的布面上。可那个工头就在旁边抽烟，吐出来的烟圈都快飘到她脸上了，还在骂骂咧咧地催她快点，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他猛地攥紧拳头，望远镜的金属外壳都被捏得微微变形，“爸爸，我们能不能现在就去带她走？你看她那样子，嘴唇都冻紫了，再让她待在那儿，我怕她撑不住。”
“再等等。”明楼走到小明身边，轻轻按住他紧绷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去，带着安抚的力量。
他指尖在胸前的店主徽章上轻轻滑动，一块半透明的虚拟光屏在他面前展开。
“这个码头鱼龙混杂，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苛待雇工，背后恐怕牵扯着当地的势力，直接带走会打草惊蛇，说不定还会给她招来更大的麻烦。”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速滑动光屏上的选项，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敲得飞快，“我们得找个合理的由头，让她能名正言顺地离开那里，以后也没人敢再找她麻烦。”
片刻后，明楼收起光屏，对旁边的智能安保吩咐道：“回去把招聘启事用中英双语打印出来，贴在店门口最显眼的位置，用荧光边框标出来。”
那招聘启事上清晰写着“招聘店员一名，要求手脚勤快，吃苦耐劳，包食宿，月薪高于市价三成”，末尾还特意加了一条“擅长针线活者优先录用”，字体加粗加黑，格外醒目。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雨已经停了，空气里带着雨后的湿冷，地面的水洼里还映着灰蒙蒙的天光。
诸天百货的感应门刚发出“嘀”的轻响缓缓打开，一个瘦小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正是梦卿。
她还是穿着那件破旧的粗布衣裳，只是在外面勉强罩了件更旧的蓑衣，脚下的布鞋沾满了泥污，鞋帮处还破了个洞，露出冻得通红的脚趾。
她站在光洁如镜的店门前，看着门面上倒映出的自己狼狈的模样，显得格格不入，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她怯生生地望着店里富丽堂皇的陈设——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货架上摆着她从未见过的新奇物件，连地面的瓷砖都擦得能照见人影。
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和惶恐，脚在青石板上不停地蹭着。
怀里紧紧揣着的，是一条补丁摞补丁的粗布围裙，围裙边角处还留着她偷偷绣的几朵小野花，也是她此刻唯一能证明自己会针线活的东西。
汪曼春看到了她，连忙从坐椅上站起来，将鬓边的碎发捋到耳后，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丝毫没有因为她的落魄而露出半分嫌弃。
她快步走到门口，轻轻拉住梦卿冰凉刺骨的手——那双手粗糙得不像个十七岁姑娘的手，掌心和指腹布满了裂口和老茧，有些裂口还渗着血丝，指关节因为长期劳作而有些变形，轻轻一碰，梦卿就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别怕，孩子。”汪曼春的声音温柔得像春日的暖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我们这里不打人，也不骂人，先进来暖和暖和，看你这手冻的。”
她拉着梦卿走进西面的客厅，那里早已生好了壁炉，火焰“噼啪”地跳动着，将暖意融融地散播到每个角落。
“明悦，去把厨房刚温好的小米粥端一碗来，记得卧个荷包蛋，多放两勺红糖。”
汪曼春招呼着，引着梦卿在柔软的天鹅绒沙发上坐下。
梦卿拘谨地坐着，只敢沾到沙发的一个边角，身体绷得笔直，眼睛紧紧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连余光都不敢乱看。
很快，明悦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了进来，白瓷碗里的小米粥熬得软糯，米油浮在表面，中间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糖桂花的香气混着米香扑鼻而来。
“梦姐姐，快趁热喝吧，暖暖身子。”
明悦把粥碗小心翼翼地放在梦卿面前的茶几上，笑得一脸真诚，眼睛弯成了月牙，“这粥是用灵米煮的，特别养人，你尝尝看。”
梦卿颤抖着双手接过粥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一直传到心里，烫得她眼眶一热。
她低下头，看着碗里完整的荷包蛋，那是她被拐卖以来，第一次见到如此像样的食物——她每天只能分到半碗冷掉的杂粮饭，有时甚至只有一块干硬的黑面包。
积攒了许久的委屈、恐惧和一丝突如其来的温暖交织在一起，让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吧嗒吧嗒地滴落在粥碗里。
她哽咽着，肩膀微微耸动：“我……我会绣花、会缝补，在家乡的时候，跟着母亲学过好几年的苏绣，能绣……能绣花鸟鱼虫。”
汪曼春听着她的话，眼睛倏地亮了起来。
她拉着梦卿的手，快步走上百货二楼，指着展厅中央那扇尚未完成的百鸟朝凤图屏风：“孩子，你看这活儿，我们正好缺个绣工，你能接吗？”
那屏风足有两人高，用的是上好的杭绸做底，上面的凤凰羽翼初成，丝线色泽饱满，从孔雀蓝到赤金红渐变自然，针法细腻，一看就是精工细作。
梦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尖，轻轻抚过屏风上的丝线，指尖传来丝绸的顺滑和绣线的质感，熟悉得让她心头一颤。
“能……能的。”她的声音依旧微弱，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却比刚才多了几分底气。
“这是‘打籽绣’，我娘教过我，这种针法绣出来的图案立体感强，还耐磨，最适合绣凤凰的尾羽和翎毛。”
她顿了顿，眼神又黯淡下去，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就是……我没有工具，什么都没有。”
“没关系，店里有。”明楼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对旁边侍立的智能伙计吩咐了一声。
很快，一套崭新的苏绣工具被端了过来，紫檀木的绷架光滑温润，各色花线绕在竹制线轴上，从绯红到靛蓝，色号齐全，大小不一的绣针排在象牙针盒里，整整齐齐地摆了满满一桌，都是上等的货色。
“从今天起，你就在这儿干活。”明楼看着梦卿，语气平和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工钱按件算，做得好还有额外的奖金。暂住的地方我已经收拾好了，就在西面一楼，有单独的客房，铺了厚褥子，烧了地暖。”
梦卿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绣具，看着明楼眼中温和的鼓励和汪曼春含笑的目光，许久都没能反应过来。
这幸福来得太突然，让她恍惚觉得像是在做梦，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敢相信这是真的，眼泪再次涌了上来，这次却带着滚烫的温度。
汪曼春对明萱说：“明萱，带梦卿去客房换身干净衣服，我记得服饰店有新做的棉布衣裙，找件合身的给她，再让她歇歇，看她累的。”
等明萱带着梦卿离开后，汪曼春点开副店主徽章的任务面板，笑着对明楼说：“你看，系统发了随机任务：为梦卿提供安全的工作环境，奖励600诸天币，25贡献点。”
第一晚，梦卿躺在暂时属于自己的房间里，辗转反侧，悄悄哭了半宿。
盖在身上的被子是新做的，用的是蓬松的羽绒棉，柔软得像云朵，还带着淡淡的阳光味道。
窗台上，摆着明悦刚才送过来的一小盆雏菊，嫩黄色的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露水，清新可爱。
她摸了摸床头叠放整齐的新衣服，是一件月白色的棉布裙，针脚细密，带着淡淡的皂角香，心里像揣了个暖炉。
监控管理室里，明宇正调看着梦卿房间的画面，屏幕上的女孩虽然还在悄悄抹眼泪，但眉眼间的紧绷已经放松了许多，呼吸也渐渐平稳。
“爸爸，你看，她的情绪值好多了。”
明宇指着面板上的数据，语气轻快，“恐惧降到40%了，绝望几乎没有了，还多了10%的希望。”
明楼正翻看着地下仓库的物资清单，闻言头也没抬地说道：“农牧区的棉花差不多该收了，让智能工人抓紧时间纺成线，挑些颜色鲜亮的送上来，给梦卿练手用。
对了，把虚拟书店里所有关于《刺绣图谱》的资料都调出来，从基础针法到名家图谱，整理成通俗易懂的版本，接入她房间的智能屏幕，让她可以随时照着学。”
日子一天天过去，梦卿在诸天百货的生活渐渐步入了正轨。
明萱给她找来的新衣裳合身又舒适，一件淡蓝色的粗布裙洗得干干净净，浆烫得笔挺，衬得她原本蜡黄的脸颊也渐渐有了血色，露出了少女应有的清秀。
每日清晨，天刚亮，梦卿就会醒来，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到窗台前，看看那盆小雏菊，用指尖轻轻拂去叶片上的晨露，感受那份柔嫩和生机，然后才端着绣绷坐到窗边，借着柔和的天光开始一天的工作。
百鸟朝凤图屏风的活儿极为精细，用的丝线细如发丝，稍有不慎就会毁了整块料子，但梦卿做得极稳。
她的手指仿佛有了灵性，穿针引线，起落之间，打籽绣的针脚圆润饱满，如同颗颗饱满的珍珠整齐地缀在绸缎上。
尤其是凤凰的尾羽，经她之手，用渐变的丝线层层叠叠绣出，在光线下竟透出几分流光溢彩的灵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展翅高飞，引百鸟朝贺。
汪曼春一有空就会过来瞧瞧，每次看到屏风上的进展，都忍不住啧啧称赞：“这手艺真是绝了，你看这凤凰的神态，眼神活灵活现的，像是能从屏风里飞出来似的。等这屏风绣完，往展厅一摆，定能引来不少主顾。”
梦卿听了，总是会红着脸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手上的活计也更卖力了。
她心里清楚，这份安稳和尊重来之不易，唯有好好干活，才能不辜负明先生和汪老板娘的好意。
这天午后，阳光正好，透过双层玻璃窗洒在绣绷上，给丝线镀上了一层金边，连空气里都浮动着细小的光尘。
梦卿正全神贯注地绣着凤凰的眼睛，那是整个屏风的点睛之笔，需要用最细的桑蚕丝线，配合“施针”的手法，一针一线勾勒出瞳孔的层次感。
她屏住呼吸，手腕悬在空中，指尖的绣针稳稳落下，在绸缎上留下极细的针脚。
明宇拿着从虚拟书店里的《全息刺绣图谱》，三维立体的图案栩栩如生，还能360度旋转查看，连最细微的针法步骤都用红色箭头标注得清清楚楚，旁边还有动态演示，绣针穿梭的轨迹看得明明白白。
“爸爸说你要是有想学的花样，直接在这上面标出来，智能库管员就能根据图案给你配好相应的线和料子，线的粗细、色泽都能精准匹配，特别方便。”
梦卿看着那些栩栩如生的牡丹花瓣，层层叠叠。
展翅的仙鹤，羽翼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