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陨星沉裂九州,寒光贯宇照荒丘。
残舰泣血嘶长夜,铁骨熔金志未休。
辐射海边缘的临时空港,锈蚀的金属板在酸风里发出呜呜的哀鸣。紫黑色的云层压得极低,偶尔有惨白的天光撕裂云层,照见空港中央那座摇摇欲坠的信号塔——塔尖的信号灯忽明忽灭,像只濒死的独眼。
沈青枫蹲在检修井边缘,指尖摩挲着机械臂内侧的齿轮纹路。这具陪伴他闯过无数生死关的义肢,此刻正泛着不祥的暗红色,每一次关节活动都发出砂纸摩擦般的涩响。碧空的虚拟形象在他眼前晃悠,白裙上沾着虚拟的油污:“警告!源能回路腐蚀率73%,再高强度作战会彻底报废哦。”
“闭嘴。”沈青枫头也不抬,从工具箱里翻出一罐抗辐射润滑脂。金属罐表面的漆皮早已剥落,露出底下斑驳的铜色,标签上“军工级”三个字被酸液蚀得只剩个模糊的轮廓。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江清背着改装过的电磁弓跑过来,弓臂上的能量纹路忽明忽暗。她扎着高马尾,几缕碎发被汗水粘在额角,作战服的肘部磨出了破洞,露出底下泛着淡青色的皮肤:“青枫!北边监测站发来了紧急信号,说是有不明舰队正在突破辐射带。”
沈青枫猛地站起身,机械臂“咔”地一声锁死在半空中。他看见远处的辐射海突然翻涌起来,墨绿色的浪涛里翻滚着无数细小的光点,像一群被惊动的萤火虫。但只有真正见识过的人才知道,那些光点是噬星族浮游炮的引擎余烬。
“全员戒备!”沈青枫的吼声在空港上空回荡。正在检修机甲的孤城扔下扳手,裸露的胳膊上青筋暴起;负责通讯的晴川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上的数据流乱成一团麻;沈月痕抱着医疗箱从营房跑出来,白大褂的下摆被风掀起,露出里面打着补丁的作战裤。
就在这时,空港入口的防御墙突然发出一声巨响。众人转头看去,只见墙体正中央裂开一道蛛网般的缝隙,缝隙里渗出粘稠的淡黄色液体,落地时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花重举着钢管跑过去,却被春眠一把拉住:“傻小子!那是蚀骨者的消化液,沾着就没救!”
老拾荒者的声音还没落地,防御墙就轰然倒塌。烟尘弥漫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缓步走出——来人穿着件破烂的皮质风衣,风衣下摆拖在地上,沾满了暗红色的污渍。他脸上戴着个青铜面具,面具上刻着扭曲的云纹,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锋利的下颌和一抹冷笑。
“沈青枫?”面具人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终于找到你了。”
沈青枫将月痕护在身后,机械臂缓缓抬起,指尖弹出三寸长的合金刃:“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面具人抬手摘下青铜面具,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最醒目的是横贯左脸的一道旧伤,从眉骨一直延伸到下颌,像是被某种猛兽的利爪划过。他的左眼是浑浊的灰白色,显然已经失明,右眼却亮得惊人,瞳孔里闪烁着幽蓝的光,“重要的是,我知道怎么治好你妹妹的源能反噬。”
沈月痕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抓住沈青枫的衣角。女孩的指尖冰凉,微微发颤——这些年为了抑制源能反噬,她尝试过无数方法,从黑市买来的过期抑制剂到苏云瑶研制的实验药剂,每一次都在短暂的缓解后迎来更猛烈的爆发。
“你想耍什么花样?”江清的电磁弓已经蓄能完毕,箭头的蓝光映亮了她紧绷的侧脸。
面具人从风衣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金属盒子,盒子表面刻着复杂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暗金色的光泽:“这里面装着‘源能中和剂’,是十年前基因修复实验的副产品。”他掂了掂手里的盒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当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沈青枫的声音冷得像冰。他注意到面具人右眼的瞳孔收缩频率异于常人,更像是某种机械义眼——这种技术只在议会高层的秘密实验中出现过。
“帮我毁掉辐射海对岸的能量塔。”面具人抬手指向辐射海深处,那里隐约可见一座黑黢黢的塔影,“那座塔里藏着噬星族的母巢坐标,只要毁掉它,至少能为人类争取十年喘息时间。”
孤城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不屑:“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谁知道你是不是想借刀杀人?”这个肌肉虬结的壮汉往前踏了一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我看你就是噬星族的走狗!”
面具人不闪不避,反而往前凑了凑。他右眼的幽蓝光晕越来越亮,映得周围的空气都泛起了涟漪:“是不是走狗,你可以自己看。”话音刚落,他突然抬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右眼射出一道蓝光,在对面的岩壁上投射出一段影像——
画面里是座纯白的实验室,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围着一个巨大的培养舱。舱里漂浮着个蜷缩的身影,周身缠绕着无数透明的管线。镜头拉近,能看见培养舱壁上贴着的标签:实验体73号,源能适配率98%。当画面里的人转过身时,沈青枫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人的侧脸竟和他有七分相似。
“这是……”月痕的声音带着颤抖。
“这是你哥哥的克隆体。”面具人的声音低沉下来,“十年前,议会为了培育完美的源能容器,秘密进行了克隆实验。我是当时的实验员之一,也是唯一的幸存者。”他顿了顿,右眼的光芒黯淡下去,“那场实验最终失控,所有克隆体都成了蚀骨者的温床,只有73号在爆炸中失踪——也就是你,沈青枫。”
空港里一片死寂,只有酸风刮过金属板的呜咽声。沈青枫的机械臂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源能正在疯狂翻涌,像是要冲破皮肤的束缚。碧空的虚拟形象变得透明:“警告!检测到高强度情绪波动,源能核心温度异常!”
“所以你想报复议会?”江清缓缓放下电磁弓,但手指依然扣在扳机上,“还是想夺回属于你的东西?”
“我只想赎罪。”面具人将金属盒子扔给沈青枫,“中和剂可以暂时稳定你妹妹的基因链,但要根治,必须找到实验的原始数据。那些数据就藏在能量塔里,和母巢坐标在一起。”他转身望向辐射海,风衣在风中猎猎作响,“明天黎明,能量塔的防御系统会进入十分钟的重启期,那是唯一的机会。”
沈青枫接住金属盒子,入手冰凉。盒子的重量很轻,像是空的,但指尖能感觉到内部微弱的能量波动。他抬头时,面具人已经走到了防御墙的缺口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孤寂。
“等等!”沈青枫突然开口,“你还没说你的名字。”
面具人顿了顿,没有回头:“别人都叫我‘断痕’。”
断痕的身影消失在辐射海的迷雾里后,孤城一脚踹在旁边的金属箱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这小子肯定没安好心!谁知道那盒子里装的是不是毒药?”
“不管是不是毒药,我们都得去。”沈青枫打开金属盒,里面躺着一管淡蓝色的液体,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液体里悬浮着细小的光点,像是把一片星空装进了管子里,“月痕的时间不多了。”
月痕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哥,别为我冒险。其实……我早就不怕了。”这些年的痛苦让她比谁都清楚,有些命运是躲不过的。
沈青枫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妹妹的头发。月痕的发质很干,发梢有些分叉,那是长期营养不良和源能反噬的结果。他记得小时候,妹妹总爱缠着他,要他给她编辫子,那时她的头发又黑又亮,像上好的绸缎:“别说傻话。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有事。”
当晚,空港的营房里灯火通明。沈青枫坐在桌前,面前摊着一张辐射海的地图,上面用红笔标出了能量塔的位置和可能的路线。江清坐在他对面,正在擦拭电磁弓的弓弦,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肌肤:“你真打算信那个断痕?”
“不信也得信。”沈青枫用笔在地图上圈出一处狭窄的海峡,“根据断痕提供的资料,这里是辐射海能量最弱的地方,我们可以从这里穿过去。”
“可我们对能量塔一无所知。”江清放下弓弦,指尖在地图上划过,“万一里面有埋伏怎么办?”
“那就闯进去。”孤城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两个压缩饼干,随手扔给沈青枫一个,“老子打了这么多年仗,还怕过谁?”他的嘴角破了,是下午和花重练习格斗时不小心弄伤的,此刻沾着干涸的血迹,显得格外狰狞。
沈青枫掰开压缩饼干,碎屑落在桌面上。他突然注意到饼干的包装纸上印着一行小字:生产日期,星元37年。现在已经是星元42年了,这饼干足足过期了五年。他想起春眠老人白天说的话——现在的世道,能活着就不错了,哪还管什么过期不过期。
“对了,”沈青枫突然想起什么,“晴川,能黑进能量塔的监控系统吗?”
角落里传来键盘敲击的声音,晴川抬起头,黑框眼镜后面的眼睛布满血丝:“试了一下,防火墙太厉害,需要物理接入。”她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几滴眼泪,“不过我做了个病毒程序,只要能连上他们的内网,就能让防御系统瘫痪三分钟。”
“足够了。”沈青枫站起身,将地图折起来塞进口袋,“大家早点休息,明天凌晨三点出发。”
营房外,月光透过辐射海的迷雾洒下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青枫靠在门口的栏杆上,望着远处黑黢黢的能量塔,机械臂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金属栏杆,发出规律的哒哒声。
“睡不着?”一个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青枫回头,看见江清站在月光里,高马尾已经散开,长发披在肩上,在夜色中泛着柔和的光泽。她换了件干净的作战服,领口的扣子没系好,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肤。
“在想断痕的话。”沈青枫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出位置,“你说,我们真的是克隆体吗?”这个问题像根刺,扎在他心里很多年了。他从小就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不仅是因为那莫名其妙的源能力,更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感。
江清靠在栏杆上,抬头望着被云层切割的月亮:“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她转过头,月光照在她脸上,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你就是你,是那个会为了妹妹闯进蚀骨者巢穴的沈青枫,是那个会为了队友挡子弹的队长。”
沈青枫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看着江清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警惕和锐利的眼睛,此刻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温柔。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背着一把破旧的机械弓,站在守卫选拔的报名处,眼神冷得像冰。谁能想到,这个看似冷漠的女孩,会在后来的无数次战斗中,一次次将后背交给自己。
“谢谢你,江清。”沈青枫的声音有些沙哑。
江清低下头,嘴角微微上扬:“谢我什么?谢我每次都抢你的压缩饼干?”
沈青枫笑了起来,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也包括这个。”他伸出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江清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躲开。她的皮肤很烫,带着战斗后的余温。
就在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时,营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沈青枫猛地松开手,和江清对视一眼,拔腿就往里面跑。
营房里一片混乱。月痕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胸口,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晴川蹲在她身边,手指按在她的脉搏上,脸色凝重:“是源能反噬,比以前任何一次都猛烈!”
沈青枫扑过去,将月痕抱在怀里。妹妹的身体冰冷,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他突然想起断痕给的那管中和剂,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来,拔掉针头就往月痕的胳膊上扎。
淡蓝色的液体注入血管的瞬间,月痕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的皮肤下浮现出无数淡蓝色的纹路,像是有无数条小蛇在游走。紧接着,那些纹路又迅速褪去,月痕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脸色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有效!”花重兴奋地跳了起来,却被春眠拉住了。老拾荒者的脸色很沉,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后生仔,这药不对劲。”他指着月痕胳膊上的针眼,那里的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你看,这是药物副作用!”
沈青枫的心沉了下去。他果然没那么容易相信断痕,却没想到对方会来得这么快。月痕的脸色又开始变化,这次不是苍白,而是一种诡异的青黑色,像是被毒素侵蚀了。
“怎么办?”沈青枫的声音带着颤抖。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就算拥有再强大的源能力,就算能打败三阶蚀骨者,在这种未知的毒素面前,他也只能束手无策。
“试试这个。”江清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墨绿色的液体,“这是我从寒山博士的实验室里找到的,说是能解大多数源能毒素。”她的手有些抖,显然也没把握。
沈青枫没有犹豫,接过瓶子就往月痕嘴里倒。墨绿色的液体带着一股苦涩的草药味,月痕皱了皱眉头,却下意识地咽了下去。几分钟后,她胳膊上的黑斑开始消退,脸色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太好了!”孤城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上面的空罐头盒叮当作响。
沈青枫松了口气,将月痕抱到床上盖好被子。他转身看着众人,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明天,无论有多危险,我们都必须去能量塔。断痕既然能做出中和剂,就一定有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