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到八周……”影山重复着这个数字,嘴角扯出一个极冷、极压抑的弧度,眼神中闪过一丝暴戾,“太久了。”
他忽然掀开被子,动作有些粗暴地试图移动身体,左膝立刻传来一阵尖锐的抗议般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影山!”晴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想扶住他,“你别乱动!”
影山却一把挥开了她的手,不是拒绝,而是一种极度烦躁下的本能反应。
他双手死死抓住床沿,手臂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试图凭借手臂的力量将自己撑起来,离开这张困住他的床!
他的眼神疯狂而执拗,仿佛要强行挣脱这具身体的牢笼!
“我不能……再等那么久!”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挣扎。
晴看着他这副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她知道,这种身体上的禁锢和精神上的渴望之间的激烈冲突,正在疯狂地折磨着他。
她不再试图强行阻止他,而是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伸出双手,不是去搀扶,而是轻轻地、却坚定地覆盖在他因为极度用力而紧绷的、放在床沿的手背上。
她的掌心温暖而柔软,与他手背的冰凉和僵硬形成鲜明对比。
影山的动作猛地顿住,挣扎的力道松懈下来。他抬起头,愕然地看向近在咫尺的晴。
昏暗的光线下,她清澈的眼眸中映着他的倒影,没有惊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深切的、温柔的理解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明白,”晴的声音很轻,却像磐石一样稳定,“我比任何人都明白,你想尽快回到赛场,回到大家身边。”
影山怔怔地看着她,眼中疯狂的戾气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复杂的情绪。
“但是,”晴继续说道,目光毫不退缩地迎视着他,“影山飞雄,从来不是靠蛮力折断翅膀来证明自己的强大。
你的武器,是你的冷静,你的精准,你的头脑。
如果你现在强行乱来,导致伤势加重,甚至留下永久性的损伤,那才是对乌野,对你自己,最大的背叛!”
她的语气带着罕见的严厉,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影山的心上。
“东峰学长倒下了,日向君病倒了,大家都很艰难。
正因为如此,乌野才更需要一个完整的、健康的、比以前更强大的影山飞雄回去!
而不是一个拖着残腿、连传球都无法保证的残次品!”
晴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一种激励的力量,“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急躁,不是自毁,而是用你影山飞雄的方式,更聪明、更高效地去完成康复!
用你的脑子去分析每一个康复动作,用你的意志去克服每一次疼痛,用你对排球的热爱作为燃料,而不是让它烧毁你自己!”
她的话语,像一记重锤,又像一泓清泉,瞬间击碎了影山心中那股盲目焦躁的火焰,让他混乱的思绪逐渐清晰起来。
他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心中的暴戾和无力感,奇异地开始平息,转化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坚定的力量。
是啊,他是影山飞雄。
他的战场,不只是在球网的那一边,也在每一次疼痛的复健中,在每一次对抗自身弱点的挣扎里。
王者归来,需要的不是匹夫之勇,而是绝对的掌控力,包括对自己身体的掌控。
他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重新靠回床头。
覆盖在他手背上的,晴那双温暖的手,也没有离开。
两人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在昏暗的灯光下,静静地相对无言。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的交流。
过了许久,影山才再次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甚至比平时更加低沉和坚定:
“我知道了。”
他顿了顿,冰蓝色的眼眸中,重新凝聚起那种熟悉的、锐利如鹰隼般的锋芒,但这一次,锋芒之下,是更加沉稳的基石。
“我会……用最快、最正确的方式回去。”
这不是妥协,而是战略的调整。是王者对自己征途的重新规划。
晴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更加成熟和坚定的火焰,心中松了一口气,同时涌起一股巨大的欣慰和信任。
她轻轻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影山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两人交叠的手上。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然后,反客为主,用他那双因为常年打球而带着薄茧却异常有力的手,将晴的手轻轻地、却牢固地握在了掌心。
他的掌心依旧有些凉,但力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
晴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脸颊微微发热,但没有挣脱。
影山抬起眼,目光再次对上她的,非常认真、一字一顿地说道:
“在那之前……”
“你看清楚的数据……”
“只准分析给我一个人。”
这句话,不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郑重的托付和……独一无二的约定。
他将自己回归前最重要的“眼睛”和“大脑”,完全交给了她。
晴的脸更红了,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她用力回握了一下他的手,坚定地回答:
“好。”
这是一个在寂静病房中,无需外人知晓的誓言。
关于信任,关于等待,关于共同的目标。
然而,就在这温情与决心交织的时刻,病房门被“哐”一声猛地推开,一个充满活力却略显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影山!晴!我醒啦!你们没看到我最后一个扣杀有多帅……呃?!”
日向翔阳头上还贴着退热贴,脸色苍白,却精神亢奋地出现在门口,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病房内两人迅速松开、却依旧距离极近的手,以及他们脸上那来不及完全掩饰的、可疑的红晕。
空气瞬间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