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龄放下茶杯,指腹擦过唇角,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东宫得知何家覆灭,便派人寻你们踪迹。何仲岚主动提议,说要‘找回妹妹,撇清关系’。” 他瞥了眼江寒茫然的模样,继续道,“你妻子张婉华与女儿是我们带到了长安,小舅子张公瑾是秦王心腹,魏征等人怎容你带着何季蓉投太子?于何仲岚而言,牺牲你,既能讨好东宫,又能保他自己 —— 他本就是利己之人。”
“所以季蓉在长安?在何仲岚手里?” 江寒追问,指尖无意识绞着衣襟,房玄龄说的话虽然无法验证真假,可想来也确实合理。
房玄龄缓缓点头,长髯随动作轻晃。
江寒忽然笑了,笑声里满是自嘲,他抬手按着眉心,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原来我从头到尾,就是个被人摆弄的提线木偶。” 窗外的风又起了,车帘翻飞间,能看见道旁的草木疯长,却怎么也挡不住这一路向西的车轮。
“放我和文君下车吧。” 良久,江寒抬眼,眼底的光彻底暗了下去,声音带着哀求,“什么长安,什么政治,想起来都觉得恶心。这乱世,我看透了。” 说罢猛地捶了下几案,青瓷盘里的桃儿滚落在地。
房玄龄却摇了摇头,指尖重新搭上长髯,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江兄身在局中,哪有脱身的道理?何家灭门是杜伏威擅作主张,殿下本意是打垮何家,绝非杀戮。江兄想想,若真想取你性命,苏州之前,你早已死在半路。”
江寒盯着他,忽然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茶水早已凉透,顺着喉咙滑下去,激得他打了个寒噤。
“还有梁姑娘。” 房玄龄似是想起什么,补充道,“若非殿下暗中安排,让她留在江南接应,你们怎能从苏州逃出来?”
江寒猛地抬眼,眸光锐利如刀:“她是你的眼线吧,苏州租房子给她的房东,就是你身边的那个随从!”
房玄龄不慌不忙,反而笑了笑:“梁姑娘心善正直,你与何季蓉南下,她忧心忡忡,是主动找我求法子暗中保护。” 他看着江寒半信半疑的神情,往前凑了凑,声音放低了些,“这些日子,她对你的情谊,难道你没察觉?绝不亚于何季蓉。”
江寒沉默了。脑海里闪过梁文君数次舍身相护的模样,那些出生入死的瞬间,那些藏在眼底的关切,绝非作假。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疲惫:“那便求房先生高抬贵手,放我二人走。我江寒发誓,此生做个乡野散人,再不过问朝堂事。”
房玄龄听得认真,指尖在膝头轻轻点着,却终究摇了摇头,语气沉了下来:“江兄没懂。此次并非在下寻你,是殿下要见你。收复中原已成定局,他在洛阳等着。我答应无用,除非殿下点头。”
“李世民……” 江寒喃喃道,嘴角扯出一抹惨笑,“拿下中原倒是快,真是可喜可贺啊。”
车外的风还在刮,卷起的尘土扑在车帘上,留下斑驳的痕迹。车轮轱辘轱辘地转着,像历史的齿轮,一旦启动便再也停不下来。江寒侧首望向窗外,车帘隙间,初夏的绿意泼泼洒洒 —— 田畴铺着新绿,林麓藏着浓翠,草木疯长着漫过天际。可这满眼生机,落在他眼里,反倒衬得心底那点 “或许能改命” 的念想,轻得像风里的絮,一吹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