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一日晚,风平浪静,星河清晰可见。
船即将靠岸。多年未归家的何季蓉已在商船上沉沉睡去。身边的江寒却毫无睡意,他小心翼翼地将何季蓉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放回被中,披衣起身,走出了客舱。
甲板上,江寒意外地发现一道高大身影——正是王雄诞。他如雕像般伫立,衣袂在江风中飘动,目光却牢牢锁定着苏州的岸边,纹丝不动。
发现江寒走近,王雄诞转头,朝他笑了笑。
“江公子,这么晚了还不歇着?” 王雄诞问道。
江寒走到他身边,也问道:“你不也没睡?”
“习惯了。” 王雄诞语气平淡。
江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王兄,对岸就是苏州了吧?”
“嗯。今晚在这儿歇一晚,明早就到。”
咚——咚——咚——
不远处的山间,传来悠扬的钟声。
江寒好奇地问:“哪来的钟声?”
王雄诞抬手,指向前方朦胧山影:“是寒山寺。商船得在姑苏城西北的码头停靠,再走阊门进城。钟声就是从那儿传来的。”
江寒闻言,思索片刻,下意识地低语:“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我怎么把这个忘了?”
王雄诞听了,笑道:“你们读书人果然脑子好使,到哪儿都能随口成诗。”
江寒挠挠头,本想解释,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穿越到这里后,脑子里那些后世的诗句总是不经意冒出来,莫名其妙就成了他“才华”的证明。真要解释,反而显得自己格格不入,罢了。
江寒换了话题:“王兄,你……有家室吗?”
王雄诞转过头看江寒,叹了口气:“我是个孤儿,要不是当年遇见义父,早就饿死了。这些年行军打仗,哪有工夫成家。”他收回目光,再次望向岸边,低声道:“有时候看着你和何小姐,心里是真羡慕。”
“有机会还是找个人吧,” 江寒语重心长地说,“心里有了牵挂,活着也就有了奔头。”
王雄诞深吸一口气,神情变得异常郑重:“江兄,有个请求,希望你帮个忙。”
江寒抬头,看着他,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王雄诞从怀中掏出一块玉质令牌,递给江寒:“如果明天我出事了,麻烦江兄找机会把这个交给城东南‘同心客栈’的郝掌柜。”
江寒接过令牌,一脸困惑:“出事?王兄别开这种玩笑!”
“江兄可能不太了解江南局势,” 王雄诞沉下脸,声音严肃,“苏州并非我义父的地盘,一直由李子通那帮人占着。明天要是被认出来……”他顿了顿,用力拍了拍江寒的肩膀,“拜托了!”
看王雄诞绝非玩笑的神情,江寒心头一紧,默默收好了令牌。
顺着王雄诞的目光看向河岸,点点火光依稀可见。江风骤然大了起来,吹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两人又站了一会儿。江寒准备回舱,王雄诞却猛地拉住他的胳膊。
“?王兄?” 江寒惊讶地回头。
只听王雄诞压低声音道:“江兄,若你想护住何小姐,请务必在十五之前带她离开苏州!”
江寒心中大震:“为什么?!”
“信我便是,记住我的话。” 说完,王雄诞便紧抿嘴唇,不再言语。
回到客舱,何季蓉仍在熟睡。江寒躺在铺上,思绪翻腾,更加难以入眠。
王雄诞的话什么意思?今天是八月十一,还有四天就是八月十五……让我们十五前离开?意思就是十五这天要出事!肯定是大事!而且很可能是何家会出大事!他怎么会知道?是杜伏威的安排?可他在江都啊……还是说……李子通?
江寒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何季蓉,思来想去还是作罢——现在没头没尾,事情也没发生,说了徒增恐慌。还是自己暗中留意,见机行事吧。
他看着枕边人安详的睡颜,眉头却深深锁起。
第二天,八月十二日上午。船停靠在苏州城外码头。
码头人山人海,士兵正仔细盘查入城的商旅,拥堵使得不少等得不耐烦的客商怨声载道。
排了很久,终于轮到何季蓉一行人接受检查。
士兵看了看何季蓉的身份凭证(过所),抬头问道:“你就是何季蓉?何家三小姐?”
“正是。” 何季蓉答道。
“何小姐,请稍等。” 士兵说完,转身跑到不远处一名骑马的军官面前低语几句。
不一会儿,那军官便骑马来到何季蓉等人面前,下马拱手:“何小姐,在下李龙飞,奉李将军之命,在此迎候小姐归府,并护送小姐进城。”
何季蓉微微蹙眉:“不必麻烦将军,我们自行回去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