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缝衣服(2 / 2)

草原的夜,寒气像无形的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却被五班那间低矮土坯宿舍里散发出的炽热人气牢牢挡在外面。

屋内的炕和角落里那个烧得通红的铁皮炉子,正源源不断地蒸腾出滚滚热浪,将墙壁都烘得发烫。空气里混杂着劣质煤块燃烧后特有的硫磺味、战士们身上散发出的汗味。

二十来个钢七连的战士,将这本就不宽敞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他们每人抱着个小马扎,或直接蹲在尚有余温的炕沿边,或蜷在墙角,或干脆把木桌当成临时书桌,手里都捧着一张张边缘已有些卷曲的高考模拟试卷。

笔尖划过粗糙纸张发出的沙沙声,与炉膛里火苗跳跃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深夜里最规律、也最富生机的节拍。

对面,红三连借用的临时宿舍同样灯火通明。那铺巨大的回形土炕上铺着厚厚的、颜色不一的棉褥,挤满了正伏在炕桌上埋头疾书的三连战士。

整个房间里静得只能听到翻动试卷和压抑的呼吸声,每个人都生怕稍重的喘息会打断了自己或战友的解题思路。

三连长李卫国和指导员何洪涛没去挤占宝贵的炕位,两人各自拎着个小马扎,索性就坐在了宿舍门口,借着屋里透出来的昏黄灯光,膝盖上垫着硬纸板,正写着训练总结。

李卫国的眉头习惯性地锁着,手中的钢笔写得飞快,时不时就要抬起眼皮,目光如同警惕的哨兵,锐利地扫视一圈屋内,生怕哪个精力旺盛的小子借着做题的由头偷偷打盹或者开小差。

五班宿舍里,许三多正安静地坐在靠墙的一个小马扎上,就着桌上那盏用墨水瓶自制的、火苗如豆的煤油灯,低头缝补着一条膝部撕裂的旧式草绿色军裤。

他的动作不快,却极其专注,针脚细密而匀称,一针一线地穿梭在厚实的布料裂口处。额角因靠近炉火和专注而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鼻尖也被热气熏得微微发红,可他手里的针线活儿却没有丝毫停顿。

直到一连串无法抑制的喷嚏猛地冲了出来,“阿嚏——阿嚏——阿嚏!”三声又急又响的喷嚏过后,他才下意识地停下动作,抬起手臂用袖子擦了擦鼻子,然后将缝到一半的裤子轻轻放在了身旁那张布满划痕的木桌上。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动了坐在门口的高城。他马扎上,借着门里透进的光和屋里漫出的微光,伏在一个弹药箱上写着钢七连本月的装备清点报告。

听到喷嚏声,他手中的钢笔在纸上顿了顿,洇开一小团墨迹。他回过头,望向宿舍里那个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单薄的身影,眉头不自觉地紧紧皱了起来,形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高城的性子向来是直来直去,火炮筒子一般,可此刻,关切的话到了嘴边,却莫名地绕了几个弯,带上了一种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别扭,声音压得不算太低,在这相对安静的宿舍里,足够让靠近门口的几个战士听清:“那个……许三多,你没事吧?是不是着凉了?这鬼地方,白天热死,晚上冻死!” 他语气里带着点对环境的不满,更像是为了掩饰那份不太熟练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