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操场上还笼罩着一层湿冷的薄雾。史今和伍六一已经精神抖擞(至少表面上是)地站在了许三多面前。伍六一虽然腿还有点软,但精神头恢复了不少,只是看向许三多的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心有余悸和“你小子等着”的意味。
许三多站得笔直,神情异常严肃,先向史今和伍六一行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他开始一丝不苟地做示范。他选择的依旧是昨晚那个看似简单的站桩。
但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加缓慢、清晰,每一个细微的调整,重心的转移,呼吸的配合,都展露无遗。他像一座沉稳的山岳,扎根于大地,双臂虚抱的圆仿佛蕴含着某种流动的力量。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每一个细节都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
示范完毕,许三多走到史今身边。“排长,得罪了。”他低声说了一句,然后伸出双手,轻轻地、却异常精准地按在了史今的脊柱两侧,顺着脊椎的走向,以一种奇特的手法缓缓向下按压、探查。
他的手指仿佛带着温度,又带着一种敏锐的感知力,仔细体会着肌肉的张力、骨骼的排列,甚至更深层次的……气息流动的阻滞点?接着,他的手又滑向史今的肩颈、手臂内侧,似乎在摸索着无形的脉络。
史今被许三多这突如其来的“摸索”弄得有些痒,更多的是疑惑和好奇。“三多?你这是……忙活啥呢?”他忍不住问道,身体微微有些僵硬。
许三多收回手,脸上带着思考的神色,似乎在消化刚才探查到的信息。听到史今问话,他抬起头,有些结巴但眼神坚定:“班……排长,我、我摸摸您的筋骨,看看……看看您现在的底子,适不适合今天就……就上这个强度……”他努力解释着。
史今的心提了起来,带着期待:“怎么样?我这老骨头还行不?”伍六一也竖起了耳朵。
许三多仔细看了看史今的气色,又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手感,脸上突然绽开一个大大的、阳光灿烂的笑容,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嗯!没问题嘞!班长,您底子好!今天就可以跟我一起练!”语气里满是肯定和喜悦。
伍六一和史今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两人不再犹豫,立刻学着许三多的样子,摆开了架势。许三多化身最严格的教官,围着两人打转,目光如炬:“班长,脚趾!抓地!想象树根扎进去!”“副班,腰松!别绷着!像棉花!”“呼吸!往下沉!别在嗓子眼儿!”他不断纠正着细微的偏差。
终于,两人的姿势勉强达到了许三多“可以开始”的标准。“坚持住!”许三多鼓励了一句,随即动作麻利地背起自己那套明显比别人重一截的沙袋负重,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朝着雾气弥漫的操场深处,一溜烟地冲了出去,身影很快模糊在晨霭中。
史今维持着姿势,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许三多远去的身影,眼神里充满了感慨和惊叹:“六一,你看三多……跟在家那会儿,真是……脱胎换骨了。这精气神,这劲头……”
伍六一也看着许三多消失的方向,闻言刚想附和,却猛地发现史今的脸色不对劲!只见史今的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不是运动后的红润,而是一种透着血色的深红!细密的汗珠如同雨后春笋般从他额头、鬓角冒了出来,在晨光下闪闪发亮。
“班长?”伍六一担忧地唤了一声,“你感觉咋样?没事吧?”他自己也开始感觉到大腿前侧火烧火燎,小腿肚酸胀欲裂,但远没有史今反应剧烈。
史今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睛,眉头微蹙,似乎在仔细体会身体内部的变化。过了十几秒,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带着一丝异样:“奇怪……身上……热!像有把火从骨头缝里烧起来……现在……好像有……有无数蚂蚁,在皮肉底下钻……” 他忍不住轻轻扭动了一下肩膀。
伍六一听他描述,心头猛地一跳!他使劲吸了吸鼻子,果然!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酸腐腥臭味儿,正从史今身上隐隐散发出来!这味道……他昨天听许三多提过!许三多当时一边搓着澡一边说:“副班,等练到身上能排出这种黏糊糊、带味儿的东西,就是身体里积攒的脏东西(毒素)开始往外赶了,筋骨就快熬出头了,劲儿就上来了!”
就在这时,史今也猛地睁开了眼睛,鼻翼翕动,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六一……你……闻到了吗?一股……怪味儿?像……像什么东西馊了?”
“可不是嘛!”一个带着明显嫌弃和怒气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他们身后响起!那声音太熟悉了!
史今和伍六一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一僵,艰难地维持着姿势,脖子像生了锈的轴承,嘎吱嘎吱地扭过去——
只见连长高城,不知何时已经背着手,一脸嫌弃地站在了他们侧后方几步远的地方!他皱着鼻子,眉头拧成了疙瘩,一只手还夸张地在鼻子前面扇着风,仿佛要驱散那无形的臭气。他那张平时不怒自威的脸上,此刻写满了“你们在搞什么生化武器”的震惊和怒火!
“这股子酱缸味儿!老远就把我熏过来了!我说你俩一大早杵在这儿当门神呢?练的什么邪门功夫?!史今!伍六一!你们……” 高城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手指点着两人。
两人刚想开口解释,许三多结束了他的负重冲刺跑,像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他远远就看到连长叉着腰,像一尊愤怒的门神杵在史今和伍六一旁边,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连长似乎想伸手去纠正他们的动作,但又无从下手,急得在原地直跺脚。
许三多刚跑到近前,还没喘匀气,高城那饱含怒火的咆哮就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许三多!你给我过来!看看你干的好事!瞅瞅把你班长练成啥样了?!” 高城指着史今汗流浃背、脸色通红、还隐隐散发着异味的样子,痛心疾首,“这叫一个臭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连在操场边挖粪坑了呢!”